第二十三章

桑奇黎的雨季将至。

与晨间傍晚仍然会感受到风中传来阵阵凉意的因缇丝不同，被雨林包围的桑奇黎昼夜温差不大，城内的本地居民基本都穿着颇具热砂风情的薄纱衣物，配合叮当作响的各种首饰，无论男女，露肤度极高，一眼就能分辨外乡人和土著的区别。

相较于因缇丝充满了硬派幻想风格环城铁道，桑奇黎的脉矿轨道错落地穿过高大的树干与房屋前撑起的低矮防雨幕，运载着粉金晶石的矿车碾过爬满了藤蔓的石筑轨道，发出吭噔吭噔的轻响。

一直闲置的备用轨道上落满了正在整理羽毛的夜鸟，它们能吐出人言的尖喙上还啄着不知道哪来的浆果。叽叽喳喳的嘶鸣打闹中不慎掉落一两颗，滚落在地面，惊得一只缩在街道上伪装自己是一块长了苔藓的石头的鳄龟惊慌爬走。

这座古老的城市是先进与蛮荒完美交融的产物。

远处的天压着一团黑乌乌的积雨云，我搬来竖着靠在书柜前有些发潮的矮木梯，踩上后试图关上阁楼斜上方的三角玻璃窗。

只不过常年无人居住的阁楼积灰严重，这扇用来透光的三角窗的窗棱腐朽，我拉了半天也仍然差了条小逢无法合拢，然而把手却已经拉不动了。

我努力地踮起脚来，原本扶住木梯防摔的左手也迫不得已派来一同协助关窗的右手。

还差……一点点……

忽而身后伸出的一只手覆上我的手掌，他轻巧地仿佛不需要出力，带着我的手往后一拉，玻璃窗便严丝合缝地咔嚓合上。

“老师，小心手。”

原本的身高差因为木梯的缘故缩减至微不可察，结罗于我耳后响起的声音与他松手的瞬间同步：“这种事下次叫我来做就好。”

这把时常让人拿他没办法的长刀一定不知道这般靠近的距离对人类女性而言实数过分，我努力习惯，但始终做不到像本土人那样子把他们当做无机的铁片看待。

为了防止出现我躺在他怀里跟他四目相对这种只有我一个人尴尬的事情发生，我扶着梯子不敢在第一时间转身，只好对着墙面露出干巴巴的笑容：“帮大忙了。”

我心里默念平常心大法，伸手拍了拍结罗的背表达感谢。明明我在穿过来之前是独子家庭，现在都快无师自通学会长姐对弟妹的那套态度了。

“莱米呢？”

结罗自然不懂人类女性千回百转的内心世界，他顺势替我收好梯子，提着它跟拎着轻巧的玩具没什么区别，一双长腿一步分成三步地跟在我身后，轻快道：“他说去集市一趟。”

集市……我想莱米大概是去补充短箭了。

——我们的运气不错，在抵达桑奇黎边境商道后碰到了愿意捎带我们的商队。

驮满了皮毛和兽肉的货车散发出浓烈的气味，这股味道太过明显，雨林里丰沛的雨水也洗不去满车的腥味，恰逢野兽都因繁殖期躁动的春末，两只结伴寻找食物的独眼鳄龟袭击了对它们而言装满口粮的人类商队。

与皮毛柔软的兽类食脉者不同，鳄龟粗糙厚实的皮肤和壳甲刀枪不入，即便是锋利无比的刀剑人形，想要砍下它们的四肢、击穿覆盖泥土和苔藓的龟甲，也要费上一番不小的力气。

这两只鳄龟唯一没被厚甲覆盖的地方只有那颗凸起的独眼。

莱米箭筒里余下的短箭几乎如数消耗在这两头体型巨大的鳄龟身上。

我慢吞吞地顺着爬梯离开阁楼，一边在回忆里走神，直到回到床边坐下，才猛然发现我好像忽略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孩子，没问我要钱……

他轻巧地从我腰间顺走钱包的身手历历在目，我缓缓闭上眼，希望这个老练的市井小鬼是藏有私房钱才没问我要钱。

打定主意在桑奇黎驻留至少半年后，我租下了一个带有阁楼的二层房间，楼下是房东一家人的生活区域，二楼和顶层废弃的阁楼就是我在桑奇黎的暂住小家。

光是一次付清的租金就让钱包光速干瘪，虽然没到生活用度都捉襟见肘的地步，但这几天我基本都频繁地往返康特维特，在招募板上寻找危险度适中、报酬合适的任务。

床边的矮柜还堆叠着四五份我匆忙撕下的招募书，我翻来覆去地逐字研究，目光不由得落在其中一份报酬分外诱人的任务上：

原料采集。清单，延醒草30束，穿透真实之眼10颗，被女妖寄生的头骨10枚。

需在桑奇黎雨季来临前交付。报酬共计3500银时。

姑且算是相当轻松的采集要求，但这份显然高于市价很多的报酬又让我为难地犹豫起来。

要知道另一份需要猎杀独眼鳄龟的招募任务也就700银时……而且这份招募清单上罗列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大概是我纠结的神情过于变幻莫测，结罗毛绒绒的脑袋凑了过来：“怎么了吗老师？”

他那头蓬松漂亮的黑发就像什么动物的软毛那般，扫在脸上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