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
已是深夜,李存珩遇刺的消息被压了下去,然而风声难免走漏,仍是在宫中引起了一阵骚动,太医署当值的医官惊得魂飞魄散,匆匆忙忙地拎着医箱前去救治。
“如今陛下遇刺受伤,宫中大乱,皇宫内外的看守会更严,但对娘子来说……却会疏忽一些。”
身着宫娥衣裙的杜若立在窗边,眺望着远处景色,淡淡地说道。
殿内燃着炭火发出“哔剥”声响,融融暖意使得人忍不住懈怠下来,然而窗半开着,冬日的朔风裹挟着雪花飘了进来,寒意沁入骨髓,又引得人清醒几分。
李存珩失血昏迷,正躺在东宫正殿由医官诊治。盛宝珠没有继续留在那里,回了偏殿,遇到了扮做宫娥前来的杜若。
盛宝珠坐在案边,闻言望过去:“你是说……我可以趁现在出宫?”
“不仅可以出宫,”杜若转过身来,莞尔,“娘子可以趁此机会离开长安,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盛宝珠一时有些犹豫,阿耶辞官返乡,阿娘也将珍馐阁的事务托付给了其他人,已是万事俱备,只等她找个机会离开皇宫,便能回苏州了。
可是……
她突然想起李存珩昏迷之前,勉强勾住了她的衣袖,似是祈求一般轻声道:
“别走。”
见她迟疑,杜若又快速地说道:“过不了多久便是上元节,届时陛下正式即位,更改年号,定会封后,那娘子……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盛宝珠垂着眸,指尖摩挲着方才被勾住的那一片衣袖,半晌后终于开了口:“几日?”
她在问几日后能出宫。
杜若毫不意外地笑了笑,自己不是特别了解盛家娘子,但也知道最明艳盛放的山茶花总是开在山野处,而非温室。她会动摇,但绝不会放弃,否则之前便不会几次三番地试探陛下,让他以为她不会真的离开。
她答:“明日。”
“明日?”盛宝珠眼里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是没有料到会这般匆忙,“这么快?”
杜若点了点头:“确实匆忙,但待到陛下醒了,娘子还有出去的可能吗?”
盛宝珠抿了抿唇,她明白杜若的话是事实,但是……
她掐了掐掌心,将心中挥之不去的酸涩与犹豫压了下去,颔首说道:“好,那就明日。”
杜若不能久留,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之后便回了尚食局。
盛宝珠目送她离开,抬步去了正殿。
顾菱正好从殿内出来,见到她展颜一笑:“盛娘子。”
“……魏娘子。”
顾菱并不惊讶,只是说道:“陛下伤势不重,但仍是昏迷不醒,娘子可以进去瞧瞧。”
“不必了。”盛宝珠摇了摇头拒绝,她怕自己进去看了,就真的不想再出去了。
顾菱没有追问为何,反而说道:“那盛娘子能否陪我走一走?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了。”
“离开?”盛宝珠对此确实感到惊讶,不禁问道,“你要去哪儿?”
“可能留在长安,也可能去洛阳,或者漠北、岭南……都有可能。”
顾菱往前走,见盛宝珠跟了上来,朝她莞尔:“陛下已为魏氏一族翻案,沉冤昭雪之后,我想要做的便是开一家医馆,治病救人。”
原来李存珩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个……
盛宝珠不太了解前朝之事,但也知道当年魏大将军战死沙场后,魏家被构陷谋逆,满门抄斩,就连先皇后魏氏亦被赐死。当年空有太子一衔的李存珩……又该如何惶惶不可终日呢。
“顾叔原本是府上的侍卫,当年多亏有他将我偷偷换了出来,这才得以保下一命。”
顾菱继续说道,“后来我和顾叔隐姓埋名,就住在玄真观附近,又在那儿遇到了云游四方、悬壶济世的师父,跟着她学了医术。”
“玄真观?”
“对,”顾菱立在廊下,轻声说道,“所以……陛下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了。”
盛宝珠一怔,她还以为……以为李存珩是自遇到流匪身受重伤之后才知道自己还有个表妹活在世上的。
“那遇到流匪那一次……”
顾菱知道她想说什么,回道:“是巧合,我们正好在山上采药。不过遇到刺客也不是第一回了,陛下当时心里应该也有所防备。”
盛宝珠又是一愣,连忙问道:“不是第一回?”
“当然,”顾菱点点头,继续说道,“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人多的是,早在玄真观的那段日子,就有刺客想要暗杀他了,当时的伤可比今日严重多了,幸亏遇到了师父。”
她又道,“算算时间……也就是十四年前吧。”
十四年前……那不就是李存珩九岁那年?清河公主所说的……不会就是这个吧?
盛宝珠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他……反而杀了那个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