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芙蓉池的另一头是玲珑水榭,往年的除夕之夜,大雪纷飞,他们一家人会在那里架起炉火炙烤肉类。刚出锅的烤肉散发出油脂的香气,再撒上从西域带回来的香料,真是人间美味。
盛宝珠立在桥边眺望远处如晚霞般艳丽的枫叶,往日里习以为常的事情在此刻都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一时间感慨万分。
“阿妹。”
耳畔传来熟悉的轻唤,盛宝珠不可置信地望过去,那人一身圆领袍,明绿如湖水,是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她的兄长,盛璟。
“阿兄……”
盛宝珠一直觉得,阿耶与阿兄不可能会是谋逆之人,怎会支持晋王逼宫夺位。盛家之所以被问罪,或许是因为,李存珩恨她,也恨盛家。若非有盛家撑腰,她也无法挟恩图报,逼迫李存珩娶她。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退去,愧疚与悔恨如潮水般蔓延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泪水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盛父入仕为官以后,作为长子的盛璟便接手了盛家的生意,常年在外奔波,与家人也是聚少离多,这使他对自己这唯一的妹妹格外疼惜。
见盛宝珠哭了,盛璟唬了一跳,疾步行至她面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被人欺负了?”
盛宝珠摇了摇头,哽咽着答道:“没有……”
盛璟脸色严肃:“是不是那个太子又给你冷脸看了?”
“不是,与他无关,”盛宝珠连忙摆手,思忖了片刻还是说道,“我不喜欢他了……”
盛璟讶然:“哦?你想开了?不寻死觅活了?”
他一向觉得齐大非偶,盛宝珠这样的性子进了宫,只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盛宝珠一直知晓他们的意思,只是当初鬼迷心窍,一心想嫁入东宫做太子妃,如今重来一回,自然早就断了那个念想。
她破涕为笑,只是摇了摇头。
盛璟见她乖巧模样,更是心生怜惜,抚了抚她的脑袋,又拭干她眼尾的泪痕,捏了捏她圆润的脸颊。
“走,去见阿耶和阿娘。”
盛宝珠点了点头,跟上他的步伐往主院去。
今日休沐,盛辙不用去鸿胪寺当值,乐得清闲,正和夫人谢氏在堂间支起小桌用早膳。
一番交谈,盛宝珠方知盛璟是昨夜才回到长安。
“原本想着城内宵禁,在郊外找户人家暂住一晚,今日一早再进城。谁曾想遇到了一伙歹人打家劫舍,只好连夜赶到城外,幸好昨夜巡城的中郎将是旧相识,这才得以进城。”
盛璟这话一出,盛辙与夫人谢玉荷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
郊外……歹人……说不定与他们在前往玄真观途中遇到的流匪是一伙人?
盛宝珠一边思忖,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玉露团,觉得还是自家厨子的手艺好,比东宫里的好吃多了。
盛璟察觉到几人面色,疑惑问道:“怎么了?”
闻言谢玉荷这才将盛宝珠一个月前遇到流匪之事一一道来。
盛璟听罢皱起眉头,面向盛辙问道:“京外流匪横行,朝廷竟也不管吗?”
“当时这事儿一出,圣上便叫去京兆尹问过话,后来朝上京兆尹也禀明过那伙流匪已尽数捉拿归案,”盛辙咬了口乳饼,又啧啧道,“结果这不到半个月,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盛宝珠舀了口糖蒸酥酪抿下,嗓音不疾不徐:“这雍州牧……不是由晋王领着嘛。”
她对晋王不甚熟悉,只知道晋王是谢贵妃所出,是当今圣上的长子,颇受今上倚重。正因如此,朝中暗地里支持晋王的大臣也不少。阿娘与谢贵妃同出自陈郡谢氏,只不过阿娘是旁到不能再旁的旁支,而谢贵妃则是正经嫡出的娘子,但是按照辈分算来,她还是要唤谢贵妃一声姨母的。
盛宝珠这话的意思令人浮想联翩,京郊流匪横行,是晋王身为雍州牧却办事不力,还是晋王监守自盗故意豢养着这样一群人呢?往更严重的地方想,太子遇刺,是不是晋王的手笔呢?
盛辙连忙“嘘”了她一声:“你到了外面可不能这样说啊,免得引火烧身。”
这其中的门道,盛宝珠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更何况朝廷里那些个大臣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背地里不知水有多深了。
“宝珠,你最近和太子殿下……最好还是离远点。”谢玉荷想了想,忧心忡忡地提醒她。
毕竟……若非宝珠和太子一起前往玄真观,也不会遇到流匪。储君之争波及范围甚广,谢玉荷身为人母,并不想自家子女牵涉其中。
盛宝珠将瓷盏内酥酪饮尽,回道:“阿娘放心,我现在呢,只喜欢银子。”
这是真心话,前世她一心想嫁给太子,结果却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如今重来一世,她可不想再栽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