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之底

存在的临界点。

在这里，他听到了灵魂的声音。

他手上正抓着的这条丝带，以嘶哑又疲惫的声音和他说：“引爆我。”

“引爆我。”

“引爆我！”

“引爆我……”

无数的声音这样说着，交杂在一起，频繁的交织使它们听起来像蜂群的嗡鸣。

“他们说‘引爆我’。”莱斯复述道，站在边界的他声音模糊不清。

“引爆我？那代表着什么？”拉法问道。

莱斯转述了这个问题。

他听到他手中的丝带剧烈颤抖，声音更加撕裂。

“代表着我的女儿希达可以活命！”声音如是说。

“代表着错误的结束。”

“代表着古古可以实现自己的愿望。”

“古古很好，我要实现古古的愿望。”

其他破碎的声音如是说。

莱斯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那个撕裂之声：“您是希达的父亲？”

“是的。我的女儿被森林之神带到了它的茧里，那是我死去的地方。古古让她看到我的尸体，要挟她烧毁这一切。”

“为什么选择她？”

“因为古古做不到。它需要一个别人来抹杀它自己。”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这本是我的责任。”莱斯说到。

那个声音隐忍着，它靠近了莱斯：“因为希达会死掉。她和你们走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会死在旅途中，和我一样。”

“她死掉了，你就死掉了。”

莱斯不语。他试想了一下这样的可能性，希达没有活到足够强大，没有说出那句话，那就不会存在现在的他。

他，一条错误的龙会死在刺死莱基的晚上。

然后烈火的灾难爆发，不会再有人来到这片废墟森林。

悲伤又绝望的古古会重蹈莱基的覆辙，命运的轨迹会滑向创世之初的那一方。

灾难接连爆发，世界毁在他们这些自称神明的家伙手里。

没错，在湖边那位新生的古古没有说错。

“这很重要。”莱斯想。

也许希达并不知道，但在命运轮转之中，她的权重太大了。

那个嘶哑的声音，也就是曾经的布朗·文尔利特继续说道：“我不能看着这一切发生。孩子，引爆我，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一生碌碌无为，把所有包袱都甩给了家人，可她是我的女儿。”

“我当了半辈子的父亲，没做过几件父亲的事，总是在无力挽回的时候幡然醒悟。”

“我们是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存在，早该消亡了。”

“可希达不是，她是应该活着的，她和我不一样，她会一直走下去。”

他说着，好像想到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一样，啜泣起来。

“至少不能让她死在我这里。”

莱斯倾听着布朗的诉求，然后说道：“告诉我希达在哪里，我会带她来见你，文尔利特先生。”

“你应当与她对话。”

布朗没有再说话。

莱斯看到手中的丝带颤颤巍巍地飘起，向更深的地方延申而去。

莱斯和拉法追随者前往黑暗中。

越向下的地方黑暗越浓稠。拉法亲眼看着这条丝带的光芒越来越稀薄。

直到最后，他们听到啪的一声响。

丝带断裂了。它甩着自己破碎的尾巴，一拱一拱地往前爬。

每爬一点，它地光芒就飞走一点，然后只剩下一丁点光亮。

它像个萤火虫一样，停留在了某处，碎成细碎的粉末。

粉末洒在了红色的头发上。

莱斯和拉法赶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黑暗尽头是一片花苞一样包围的迷雾森林，巨大的森林之灵静静地呆在那里，那是古古。那是它曾经的样子。

这里没有黑暗、没有灾厄，也没有生灵。

这是古古的灵魂森林，这里是核中的茧。

只有一个古古，和一个沉睡的人类。

希达睡在森林之神的腿上，古古举起自己枯瘦的手指，一颗一颗的摘掉了希达头上的光芒碎屑，然后它把手放在了唇边。

“嘘——”

“不识趣的人们，不要扰人清梦。”

希达沉睡着，没有呼吸起伏，深红的头发衬得脸色苍白。

树林沙沙作响，走出一个赤脚的女人。

她瞪着空洞懵懂的瞳仁，依偎在古古身旁，她用洁白的手抚摸古古身上的树皮。

她有着一张和拉法一样的脸。

她曾经被希达刻上四道刻痕。

她说：“古古，你的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