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棚
龙安城是方圆几里最大的城池。
这里是周边几个大城的交通中转地,商业繁华,往来商户贸易频繁。原本商人聚集的地方,应当是不缺少逢场作戏的虚假和尔虞我诈的油滑,但此地百姓自古信奉神灵,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诚信待人,生意才能做大做强,只有善良敦厚,人生才能幸福美满。总而言之,优良的传统和文化让龙安城本地的百姓脸上透着一丝淳朴,而商人文化和外来交往的多样性让本地百姓淳朴的脸上又多了一份精明。
蓝甜信马由缰走在龙安城中,她是城外人,从她的角度来看这座城,处处体现着矛盾和包容。雕梁画栋,简易茅屋,乡土豪绅,街头乞丐,同居同住在这座城市,鱼龙混杂,就像是在同一个锅里煮的豆子,红豆、绿豆、好豆、坏豆,粒粒分明但又混杂在一起,煮成一锅粥,难以剥离。
龙安城蓝甜之前来过几次,每次都是匆匆而过,不多做停留,她觉得城里太规矩,不像山头寨子自由自在。不过这次来龙安城,她很认真地留意和观察,因为她要抓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男子回山寨成亲。
其实在城郊酒馆遇到的那个男子就很好,但就是因为他太符合蓝甜对于夫君的想象,导致蓝甜现在看到年轻男子都感觉不如他。
蓝甜皱着眉头,人家公子不愿意,自己也没办法。
无忧无虑在世十几年的蓝大小姐头一次遇到感情,就品尝到了无力和可惜的滋味。
蓝甜还在马上思考着感情大事,突然感到周围的人都跑动起来,她左右无事,便顺着人潮方向凑过去看热闹。
土地庙前的广场空地上,架起了几个大帐篷,摆了两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蓝甜站在马背上,手搭在眼前眺望,原来是有人在施粥。她居高临下,视野未被遮挡,能清楚看见粥棚下有个长胡须的老爷子,正站在两口锅后面指挥着家丁布施。在蓝甜眼里,他面相很和善,这种人脑门上就贴着“好人”两个字。
粥棚外人们摩肩擦踵,不断有人踮脚朝前望。
其实在粥棚搭起来之前,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有不少乞丐拖着病体残躯奋力往前挤,有白发苍苍手抖得拿不住碗的老人不断被挤出人群,更多的是四肢健全正当盛年的人占领着领粥的绝佳位置,更有甚者,拖家带口拿着碗分开排队,有些还没大人腿高的稚子童女,在大人的指使下努力高举着碗。
蓝甜从高处将这些人的神态和心思尽收眼底,同样将这些人看入眼中的是粥棚里长胡须的老爷子,他命几个年轻的家丁在帐篷外维持秩序,多次重申,此次施粥只面向进城避难的灾民和孤寡伤残百姓。
粥棚外,收到消息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整条街挤满。蓝甜准备打马离开,就见粥棚前发生了争执。
“你明明已经领过粥了,怎么还来?”
“我没有,你记错了!”
“就是你!嘴角那颗大黑痣那么明显,我不会认错的,你已经领两回了。”
“我没有,我没有,别啰嗦,快给我!”
“你赶紧离开!”
“你们不是施粥吗?为什么不给我粥吃?你们歧视我吗?”
见此人开始无理取闹,两名家丁准备上前将他带离,谁知道那个男人发了狠,一边死死扣住桌子,一边大声吼道:“你们不给我粥吃,你们不让我活命,那谁也别想吃!”
说完整个人跳起来,将头伸进大锅,直接张开嘴要吃锅里的热粥,守在锅前的家丁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但他低估了人的下限,那个男人毫不罢休,要朝锅里吐唾沫,千钧一发之际,家丁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防止他捣毁一锅粥,但这样一来,正中男人下怀,他张嘴咬住了守锅家丁的手。
家丁吃痛,奋力甩开男人,几个维持秩序的家丁聚拢过来要将他拖走,但这样一来,另一口锅就只剩一个家丁在看守,排在那口锅前面的人直接将碗伸进锅里舀了满满一碗后抱着碗就走,人群彻底乱了。
排在队伍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事,只听见一阵高过一阵的吵闹声,拼命往前挤,生怕晚了粥都不剩了。
前排的人见家丁应付不过来,自己抢过粥勺挖粥。
全乱了。
粥棚下纪员外在喊话,试着让人群冷静下来,但很显然一声抵不过百声,饥饿贪婪的人们已经看不到施恩的人,眼里只有粥,心里只想着如何抢到粥。
旁边的管家见人群越来越混乱,扶住纪员外的手说道:“老爷,咱们先回府吧。”
纪员外皱着眉头,未置可否。
眼看粥棚要被挤榻,家丁快被人群冲散,纪员外施粥这么多年,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形。
等待施粥的人面露狰狞,将自己搭棚施粥的善举认为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抱怨为何不多给一点。
纪员外心下无奈。
这时,一阵敲锣声震耳,紧接着马蹄声响,人群被锣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