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每年冬天德国初雪的街头，都会出现一封没有收件地址的信，信上有一个寄件人署名，还有几句看不懂的文字，去年在慕尼黑，今年在科隆，明年可能在杜塞尔多夫，最后一次，是在号称从不下雪的都柏林。

能住在夏洛特堡那片区域的都是些富人，阿尔瓦也是，他趴在二楼窗户上，低头俯视着楼下隔壁的草坪，大门被推开发出微弱声响，那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又准备出去买东西了。

“嘿！阿尔瓦！”

听见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阿尔瓦循声望去，看见了楼下满脸笑容的幼妹，她挥舞着手中的东西，脸色被冻得通红：“猜猜我和德里在湖边找到了什么！”

阿尔瓦定睛一看，像是一封信。他跑到楼下门口去，几人一起好奇打量它。

空中又开始落起小雪花，在屋中的母亲害怕孩子们感冒，连声催促着他们回来，三人像是没听到，迟迟不进去，在门口叽叽喳喳。

“这是什么字？”

“我也看不懂，像是国外的。”

母亲有些生气了，快步走出去，一把将他们手中的东西夺过：“上帝！这又是在做什么无聊游戏？”

德里摇摇头：“不是的，这是我和西娅在湖边长椅上看见的。”

母亲这才认真看了看手里的黄色信封：“这好像是中文。”

“中文？那妈妈认识吗？”阿尔瓦反问。

母亲摇头后又点了点头：“我不认识，不过隔壁的邻居好像是个中国人，你们可以去问问她。

碰巧，隔壁老太太拄着拐杖回来了，雪源源不断落在她的白发，随即又快速融化。

西娅拿着信就往她那儿跑：“夫人，你是中国人吗？可以帮我们看一下这上面写着什么吗？”

老太没拒绝，只是人老了，有些老花眼，她将信拿近了些，仔细看着上面的黑色字体，字迹张扬随性，更像出自于一个男人之手，纸上写着几句话：

这些年，我去了科隆、慕尼黑、斯图加特、杜塞尔多夫……你知道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柏林也会下雪，艾薇，德国那么大，我该怎么找到你。

艾薇……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老太怔愣在原地，脑海深处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她也依然没有忘记，就那么一瞬间，她便知道这封信的收件人是谁了。

西娅看她迟迟不说话，催促道：“夫人？”

老太回过神，颤抖着声音开口问她：“这封信你哪儿来的？”

西娅有些被吓到，但还是回她：“就在大门右侧湖边的长椅上，我看见一个男人将它放在椅子上，就把它捡了回来。”

老太杵着拐杖连忙往小姑娘说的地方走，一步步跌跌撞撞，看得人心惊胆跳，阿尔瓦几人唯恐她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老太匆匆走到湖边，那里已空无一人，只剩一条任由冷风灌满的街道。

繁忙的车流中，街口拐角处站着一个男人，他就站在那儿，盯着前方久久未曾移眼，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疏离。

那是一栋废旧的小洋楼，铁艺护栏早已生锈，房屋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明明都到了初冬时节，铁栅栏上却爬满了绿藤，还有几朵即将枯败凋零的蔷薇，零零散散开在这寂寞的夜里。

男人穿着黑色大衣，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眼角皱纹昭示着岁月从他身上流逝的痕迹，颈间的那抹妖冶热烈的赤色却从未变过。

不知过了多久，即将燃完的烟拉回了他飘到远方的思绪，他将剩余的小截烟递在薄唇边，深深吸了口，接着缓缓吐出一缕白烟，冷空气中萦绕着尼古丁的味道，淡漠眉眼迷陷雾中，他突然低笑了声，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街边路灯投射下的光，把雪地上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移开视线，揿灭烟蒂扔进垃圾桶，双手插进大衣口袋转身离去。那唯一证明他来过的痕迹，没一会儿也被落雪覆盖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