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他还是救他？

人在极度的震惊之下，会陷入到一种五感具失的状态。

陆云生并不是什么江湖无名之辈，恰恰相反，他不仅是武林第一大名门正派的掌门，更是诛杀魔女救下灵梧派万千弟子的盖世英雄。

一衣绿竹石上青，两袖清风月中姿。面目出尘如佛子，一点红痣乱人心，用名震天下来形容也再合适不过。

岳梨不是很久没有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或相传，或杜撰，这世上属于陆云生的传说只多不少。她以为自己练就了一颗玄铁心，又冷又硬。现在想来，所谓不为所动，只是太遥远罢了。

她此刻宛如跌入旋涡之中，旋涡的另一头卷向也许此刻就在咫尺之外的陆云生。有些宛如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向浪潮一样，争先恐后地扑倒在脑海之中，将她淹没。

自岳梨有记忆起，所感受到的第一份善意就来自于陆云生。

师傅丘百龄偶尔醉酒时会对着她喋喋不休重复起当年将她带回门派的事情，她就在师父支离破碎的话语中一遍遍在脑海中描摹补全幼小的记忆尚且不能完全记住的细节，将之当成绝世心法尽数刻进心里。

那是一次寻常的下山历练，正派弟子入民间惩恶扬善。待到一切圆满顺利回山之时，向来乖巧听话的大徒弟却不见了踪影。

丘百龄料到他不会轻易过时不归，便下令众弟子在集合的地方等候。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终于等到他姗姗来迟，模样却让众人皆大吃一惊。

平日里整洁得体的陆云生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发丝有些凌乱，有几缕额发贴在脸上，腰带上从不离身的春带彩玉玦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手上抱着一个脏到看不清衣服颜色的小孩子，把他素来洁净的衣衫也蹭上不少污渍。

弟子们纷纷簇拥上去，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忙掩着鼻子想要问个究竟，却被他在唇前竖起的食指制止了。然后他缓缓侧过身去，温柔地将靠在他肩膀上的小人露出来给师弟们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小脏猴竟还是个女娃娃。

丘百龄此刻也走了过来，弟子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道。陆云生见着师傅就要恭敬地行礼，奈何手上还抱着个小孩子，怕扰醒了她，只能僵硬地站着，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最后压低声音唤了了一句：“师傅。”

丘百龄端详着他手里的孩子，猜到他心中的想法，心下为难，皱起了眉头。

陆云生见师傅挣扎的神情，又低头看了看肩头睡得温顺的小女孩，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管不顾地扑通一声跪下，用不大但全场所有弟子和围观的路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喊道：“求师傅给她一条生路！”

被这一声惊醒的小女孩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无措地扭头看到身后站着诸多陌生人吓得下意识就要大哭出声，但过往经验告诉她，哭得越大声便会被打得更惨。泪珠争先恐后地从眼眶滚落，她却死死地住嘴唇，愣是一声不吭紧紧搂上面前唯一熟悉之人的脖子。

丘百龄直叹气：“灵梧派从无收女弟子的先例，不如我们晚回去几日，替她寻寻父母或是......”

陆云生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在一个乞丐窝里发现她时，一个老乞丐正要打断她的手脚，使她能出去讨到更多的钱，被陆云生制止后原本警惕的神色在看到他负着的灵梧派弟子剑后放松下来。

正所谓恶人只会怕比他更恶的人，彼时陆云生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只会义正言辞地与他争辩。那老乞丐知名门正派最重声誉，有恃无恐，眼睛一转，恶上心头，贪婪的目光锁定陆云生腰间的玉珏：“这孩子我捡来时只有三岁，我一个身无长物的乞丐养她也花了不少银子。灵梧派的高人说要带走便要带走，是欺负我老弱病残吗？”

陆云生语塞，拧着眉头看向气若游丝被提在老乞丐手中的小女孩问道：“那你想如何？”

“钱。”老乞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散出激动的光芒，“给够钱，把她买走。”

钱？陆云生摸遍了全身衣服，只摸出几两碎银，尽数丢给他：“我只有这些。”

“哼。”老乞丐空出一只手捡走地上的碎银，另一只手紧紧捏住小女孩。小累赘现在可是他的发财树，他数了数银两，揣进兜里不屑道：“就这些？不过我养她的几顿饭钱。没钱还想做善事，滚吧。”

“你到底要多少？”陆云生握紧了拳头。

“要多少？”老乞丐也不再掩饰，枯黄的手指指向那枚流光溢彩的玉珏，“这个归我，人你带走。”

陆云生死死地捏住了玉珏，这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看来是不愿意啊。”老乞丐嗤笑一声，“那就没得商量了。”

说完一手抄起棍子批头抡起就往小女孩的手臂上打。

“住手！”陆云生一掌拍在老乞丐的身上，差点没把他那身老骨头给打散架。看着老乞丐捂住胸口倒在地上，他来不及为出手伤人而慌张，一手抱起小女孩，一手解下玉珏丢给他，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