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临湾的海

我喜欢看海的照片，但不喜欢看海。

因为海风的味道总是咸涩的，夹杂着股海腥味。

我赤着脚踩在柔软又黏腻的沙砾上，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一点儿，在泥沙之中，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我喜欢纯白色的裙子，裙边都不能沾有一点儿的泥。

我面朝着临湾的海，清凉的海水扑在我的脚踝上。

每一次的搁浅，岸边都会被海水留下一些奇异的物件，同时也会带走一些它认为值得交换的宝贝。

如果我能得到海的认同……

是不是证明着，我也是个宝贝……

我希望我是患有某种精神类的病症的，最好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可是我正常又清醒，思维逻辑甚至比同龄人更为清晰。

我比谁都要懂得这世间的情，不可多得，我视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是一种缘分。

我珍惜着所有，我也尽力做到不留遗憾。

只是有的深，有的浅，像这片海岸一样。

我站在每个人的岸边，不得入海。

也许是我过于坚强，好像无所不能，又好像无坚不摧。

以致于他们都以为我不需要温室，可倘若体会过温室里的温暖，谁又会真正地喜欢独自面对外面的黑暗与寒冷？

我将嘈杂的人群远远地落在身后，耳边只能听到海浪呼息的声音。

我，十八岁了，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

即便在我八岁时，或者更小的时候，就有人总是对我说，我长大了，应该听话懂事，而不是做一些像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的举动。

听多了，有时候真的会让我有一种我已经长大很多年的错觉。

然而，我今年刚刚十八。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结果的准备。

因为我本不出众，只是芸芸之中，不璀璨也不耀眼，不知道夺人宠爱，也不值得被人眷顾的一抹。

我明知这个世界上有比我更不幸福的人，却依旧沉溺在自己幻想的十倍痛苦中不可自拔。

我也想靠我自己坚强地面对所有，可……如果这个世界上连我的父母都不爱我，还有谁会来爱我呢？

我自己给予我自己的爱，已经很多了，可惜，我就是个贪婪的人。

新买的裙子湿了，海水的阻力试图拯救我这个空洞的躯壳，风和浪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有点儿害怕，我是怕水的。

往日里的我，哪怕是在洗脸的时候，都会紧紧闭上双眼，连浸入水的一刹那，都会忍不住吸一大口的氧气。

可是现在的我…长大了，没错，我应该学会在海下十几里的地方呼吸，独自面对黑暗与寒冷，成为像他们口中的我那样，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白色的裙摆在水下大片地飘摇，黑色的长发交织着我的身体，我害怕地蜷缩，又用双手紧紧捂住口鼻。

可没过多久，海水涌进了我的心肺，我像呼吸着空气那般拼命地呼吸着海水。

大量的气泡从我的手心里逃出，有的向上漂浮，有的倏地破碎。

我紧闭双眼，不受控制地随海浪飘动。

手心里的气泡在不断地上升，而我不断地在下沉，周身的海水像是在拥抱着我一般。

这可能是唯一能给我的安慰了，至少还有临湾的海在拥抱我。

最后的最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也许眨眼间，也许很漫长…

我的身体悬浮在了临湾之中，我的双臂受海的控制而张开，手掌无力地试图抓住来自水面的白光，背后是无尽的黑暗与寒冷。

水光朦胧间，我有一瞬是睁开了眼睛的。

我看到了不远处，岸边方向的水下，也有一个东西在像我那样不断地在下沉。

那大概是一个米色小熊的头套…

我还看到离我很远的水面，泛着清晰而迷离的光芒，有一个人的影子在努力地靠近我…

我想对他笑一笑，可是我已经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了，也控制不了我酒窝旁边的唇角，使它能拥有一个漂亮的弧度面对这个人。

也许这是我最愧疚也是最遗憾的事了，没能对这个人笑一笑，问问他的名字。

如果知道了他的名字，那么也许下辈子我就会对拥有这个名字的人笑一笑，就能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