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走下教学楼,出校门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下。
李亦许摘下耳机,回头看去,是隔壁班的体育生赵起志。
赵起志一身肌肉,袖管撸起来,谈吐粗鲁,颇为嚣张地说“张婷薇是老子看上的人”。
李亦许静了片刻,反问:“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起志愣了愣,随后表情凶狠起来:“张婷薇对你有意思,你他妈没发现啊?”
张婷薇给李亦许写过字条,说喜欢他。李亦许早就知道了。
但他不认为有回应的必要,同龄人的恋爱游戏实在太无聊了,幼稚且可怜。李亦许完全不想参与。
所以李亦许没有理会赵起志,加快了脚步,往家的方向走。
在路上,李亦许接到费姨的电话。
费姨是家里请了十多年的保姆,深得父亲信任。父亲工作繁忙,无心照顾家庭,李亦许没见过母亲,从小被费姨带到大,对她有着极为复杂的感情。
李亦许不太想接电话,但不得不接起了。
“亦许,在哪呢?已经放学十五分钟了。”费姨的声音温和、温婉,让人联想到一条柔软的蛇嘶嘶吐着蛇信子,“怎么跟你说的呢,放学二十分钟必须要到家,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快到了。”李亦许估算了一下距离,边答应着,边飞快地跑了起来。
他不能挂掉费姨的电话,这也是规矩之一。
“快点哦。”费姨停了一会儿说,“给你做了汤,快凉了。”
李亦许可以说是狂奔回家的,但还是晚了五分钟。
高中他住在家中的旧别墅里,父亲不常回来,偌大的房子里只住着他和费姨两个人。费姨将屋子的各个角落打扫得一尘不染,还将房屋外墙翻新过一遍,在花园里种满五颜六色的花卉植物,使这里看起来像一个温馨惬意的家。
站在紧阖的大门前,李亦许犹豫了会儿,还是用钥匙开了门。
廊厅里面没开灯,李亦许看见费姨的影子映在漆红色的墙面上,一闪而过,又随之来到门后,扶住了门。
隔着门板,李亦许听见费姨轻声说道:“迟到五分钟了,对吗?”
李亦许甚至没看清费姨的脸,但他仿佛能穿透门板,读懂费姨的表情。
她的双眼饱含无限柔情,充满了担忧,倒衬得李亦许像个不守规矩的坏人了。
李亦许抓紧了校服衣摆,低低地嗯了一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知错就好,是好孩子。”费姨轻声说,“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还需要我教你吗?”
李亦许一声不吭,动作僵硬机械地摘下了书包。
“对了,就是这样,”费姨给予鼓励,“亦许,站在客厅中间去。”
李亦许依言走到客厅中间,面对着电视机跪了下来。
费姨终于满意了,从门后走出来。
她年轻时应该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时至今日仍然风韵犹存,不过终究不再新鲜,像一颗快要腐烂的苹果,身材臃肿,眼角和嘴角下方挂着细细的纹路,右耳侧有一块直径五厘米的深色疤痕,似乎是烧伤所致。
李亦许尽量不去看她,低头盯着地板。
费姨靠过来,站在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头发:“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以后不要迟到了,知道吗?”
李亦许知道这时候费姨必须听到他的回答,不然不会罢休,于是低声说了句“知道了”。
“晚饭就不要吃了,”费姨笑了笑,“跪着吧,好好反省一下。”
李亦许从傍晚六点跪到了凌晨。
直到确认费姨已经睡了,他才缓缓站起来,背上书包回房间,锁住门。
房间门口立着一个等人高的落地穿衣镜,李亦许在镜子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慢腾腾地开始解扣子。
扣子被一颗颗解开,他脱去了衬衫,光着膀子观察自己。
少年肩膀宽阔,肌理分明,本应迸发蓬勃的生命力,李亦许的身材却有一种近似于残酷的健美感。
肩膀、后背、腹肌,布满了烧伤和刀痕,像遭受炮火轰击的平原上一道道沉重的沟壑。
这是李亦许的十八岁。他从未感受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