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不少时日。
话说长乐在沈家住下,她本就没有皇室贵胄的纨绔习气,山珍海味粗衣布食与她并无二异。她帮着沈家大娘洗洗衣服,做做针线活,小时在皇宫她的手艺就有专门的宫廷师傅教授,如今倒是派上用场。
北齐冬天苦寒,长乐的手沾上冷水冻得发红,沈三心疼的抓起她的手哈气,又把衣襟解开,用胸口捂热。不过是情窦未开的孩童,谁在意那些男女有别的繁文缛节呢。
每每此时,长乐总会笑话他是个傻瓜,以后娶媳妇了肯定是个妻管严。
沈三却一本正经的告诉她,“阿南,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你。”
她没有答应,这样的日子以至于她有时会忘记她是公主,她希望有人来接她,又希望慢点来。
一日,长乐正在院里晾晒衣物,沈三父亲带着个管事模样的人回来,手中拿着账本,看样子大抵是来收租。
沈爹满脸堆笑,极尽讨好。那人却未给半分好颜色,眼珠骨碌一转,目光停在她身上,忽然诡笑道,“沈老弟何时添了个闺女?街坊邻居的也没个信。”
沈爹讪讪道,“远方来投的亲戚,家里人都饿死了,这年头不好活啊。”额上已渗出细汗。
“哎呀,沈老弟,有啥不好活的,咱俩这些年的交情,可别说老哥不给你指条明路。“说着那人手搭着沈爹的背,故意凑近耳边,”咱少爷正想找个丫头服侍服侍,你这亲戚模样不赖,要是少爷相中了,少不了你的赏赐,日后要是做了姨娘你不也跟着沾光嘛。”
沈爹听了身体一怔,他不能把一个好好的姑娘送给人白白糟蹋,但他也得罪不起权大势大的东家,只得先推脱道,“大管家,你看我这女娃年纪尚小,脸还没长开哩。过两年到出阁的时候,少爷要是看得上,肯定凭少爷做主。”
管家冷笑一声,“你能等,少爷可不能等。沈老弟,你可别不识抬举。”说完拂袖而去。
人走后,沈爹并未感觉轻松,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不是一个好兆头。
长乐也察觉到自己惹上麻烦了,沈家好心收留她,她不能再连累他们。“大叔,我收拾一下,明天就走。”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来时就没带东西,她只是想和他好好告个别。
晚上沈三回来,一进门这个消息就像是晴天霹雳,把他脸色洋溢的笑容震得荡然无存。他小小的身子还没长高,白天去给人家干力气活,自从南乔来了之后,他好像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现在,身体里的劲都被抽走了,他瘫坐在一旁,说不出话来。
儿子的心思,做娘的怎么会不清楚。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怎么斗得过官宦人家。
“三儿,爹明天带你妹妹去大伯家避避风头,你也不要太难过,等过了这段时间,还能再见着的。”沈爹看着自己这个小儿子,心里一阵绞痛。三个儿子已经失去两个,最小的这个一直很懂事,如今儿子也要像自己一样体会失去,接受小民草芥的命运。
沈三没有回去睡觉,他整晚守在她的门前,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少年的情意朴素而简单,好像这样就能守住时间。
第二天,沈爹带上南乔出门,走至半道被人拦住去路,只听后面有人揶揄道,“沈老爹这是着急上哪去啊?”
沈爹回头一看,正是东家那玩世不恭的二世祖。
“昨天听闻刘管家说,你家来了个远房亲戚,出落水灵,模样端正,可有此事。”话虽是对沈爹说的,眼睛就不住的往长乐身上瞟,确实长得标致。
“哪里哪里”,沈爹早已惊得一身冷汗,“此女年纪尚小,在我家诸多不便,今日便是要送她回去。”
“在你家当然诸多不便,去我家不就方便了。”说着就要伸手摸长乐的脸蛋。
长乐一掌将他拍开。
“呦呵,还挺有脾气,少爷我喜欢。”沈徽明摇了摇手中折扇,“不过今日你们怕是走不了了。”一伙恶仆将他俩团团围住,光天化日竟是要抢人。
“慢着。”长乐突然大喝一声,众人皆是一愣。只见她慢慢说道,“沈少爷既是有意,总该让我回去梳洗装扮才是,一桩好事何必如此生硬。”今日敌众我寡,硬碰必然讨不着好,转圜或可有一线生机。
沈徽明挥挥手让手下退开,玩味似地看着她,“好,就依小娘子所言,明天一早我派人去接你。”又朝两人狞笑道,“不过,你可别想着逃跑,本少爷想要的东西,还没有能逃出我手掌心的。” 说罢扬长而去。
沈三见二人回来,一下子从门槛上弹起来,“爹,你们怎么回来了?”他还想问是不是不用走了,可是看两人一脸愁容,便不作声了。
沈大娘端来茶水,安顿好两人。沈爹这才缓缓开口,“刚才被沈徽明拦住了,说明早过来接人,算是逃不出去了。”说完重重叹了口气。
“爹!咱报官吧,他们太无法无天了。”
“哼,报官?官府和他们都是一窝的,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