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同谋(完)
——倒不是为挣脱桎梏,而是想给伊三水一记尖牙重击,好在伊三水动作灵活、身肢轻盈,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但,伊三水方才已与那大虫在雾中缠斗多时,人-兽有别,似有力竭之状,新旧兽血树身前的碎石地面愈发凌乱不堪。
那把在雾中不曾离‘她’身的短匕不知何时被落在一旁,骆美宁瞧得揪心,慌张拾起匕首就要朝大虫扎去。
“勿近!”
伊三水如方才骆美宁知会君莫言一般高喝一声,他硬是拖拽着老虎在青松树边绕了半个圈子,又朝着树南面一处陡峭的斜坡走出几步。
骆美宁被伊三水侧目之时的眼神瞧得一抖,那双美目凌厉狠绝,比任何时候都凶恶些。她手握短匕愣在原地,半晌才又瞧向松树下那只竹制背篓。
伊三水与瞎眼挣扎的大虫相持至今,那背篓中从祖师观里带出的诸多‘法宝’竟都完好无损,便是血滴都不曾溅上多少。
圆日越过天边,静悄悄遥遥挂上,那亮澄澄、红彤彤的光亮几乎要跨过山头,下一刻便能将整座青山照亮。
约莫僵持了半炷香,大虫与伊三水从青松树边步步来到石崖陡坡畔。
那大虫强撑着睁圆那只染了血的眼睛,但从眉头淌下的鲜血无异于夜间布于山头的白雾,它在打斗扑闪间已然失了东南西北,只能勉强听声辨位。
攥着木弓与短匕的骆美宁被小臂伤口的刺痛唤回神志,她抓起地面上的碎石便朝大虫身畔砸去,一时间四处皆有声响,脚步微不可闻,它更如屋头苍蝇般在山头乱撞开来。
再这么斗下去,它怕是会一身精血流尽,迟早走向陌路。
正当骆美宁这么琢磨,就见那大虫支起身子往远离伊三水处迈出两步:它扬起斑斓的头颅,面朝天际,似乎想着再高喊出两声,前肢却力竭沉下,蹒跚着左右晃荡数下,终是倒地不起。
林间传来清晨时分的第一声鸟叫,宛转悠扬。
被‘仙鬼’制住的伥鬼葵葵脱离他手,往老虎身畔飘荡些许,似有零星白雾四散,状若泪珠。
骆美宁放下木弓,拿了短匕便朝伊三水处靠去,“三水姐姐,你可还好?”
她臂上袍袖已被伤口溢出的鲜血浸湿,靠近间,两人四目相对,伊三水眸光于漫过山头的晨曦下逐渐柔和。
此刻细细打量,伊三水身上并无多少伤处,道袍上沾染的皆是大虫之血。
骆美宁叹出口气,“好在姐姐无甚大事,若是伤到哪里,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话未尽,她攥着短匕未曾伤过的手便被伊三水握住。
那手略烫,骆美宁几欲落泪,遂被他微微用力带入怀中。
她的鼻头重重磕在伊三水的胸膛上,须臾之间,他反手夺了她手中匕首,“还未完。”
骆美宁不曾站稳,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倒在地,眼前之事瞬息万变:那只将将‘死亡’的大虫不知何时重新爬起,悄然了靠近她的身后,故技重施地露出了它那渗人的獠牙。
只是,伊三水似乎早有预料,他毫不留情地将短匕深深扎入大虫脖颈之处——可与此同时,那只推倒骆美宁的手也被它以獠牙衔住。
大虫与伊三水撞成一团,也连带一齐摔倒在地,挣扎间,一人一虎顺着陡峭的山壁往低处飞滚而去。
无人能拦。
‘仙鬼’飘飘然凑到摔倒在地的骆美宁身畔,咋舌不断:“啧啧,也不知你这命是好还是坏...若不是他,你这女娃性命难保。”
君莫言一张嘴自方才惊醒之时便不曾阖上,他将惊吓恐惧通通吞入腹中,直勾勾地眺望山壁处遭遇树木才停下的伊三水与大虫。
骆美宁踉跄着从碎石地爬起,顺沿山路不顾形象地奔驰,她透过湿润的眼眶勉强瞧见那个直愣愣撞向树干的身子属于大虫而非伊三水。
只是大虫与‘她’莫有一位有所动作。
骆美宁心慌得不行,她是惜命,却万不愿欠人性命。
“三水姐姐?”
“三水姐姐!”
呼喊着‘她’的名字,终究是来到陡坡树前。
伊三水身前大虫一动不动,匕首正中它颈脖大穴,鬼身隐隐有脱壳腾空之状。
合该是死透了。
“...三水姐姐。”骆美宁咬着牙根下蹲试探——还有吐息——她伸手推着伊三水的肩,未得回应之际又想着直接将人拥着托起。
只是,这人远比她想的要强悍坚韧。
双目未睁,先动的是那只握着短匕的手,探过大虫脉搏后才将匕首抽出,伊三水遂旋身站起,他甩净匕面血渍将其收回鞘中别在腰间。
“这才了结。”他以拇指拭掉唇边血,轻声道。
骆美宁紧蹙着眉瞧了‘她’半晌,忽而贴近、拥住‘她’的腰身,埋首在道袍中,终是落下泪来:“对不起,若我方才不去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