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同谋(8)
骆美宁蹙着眉、紧绷着肩,又朝雾中唤了声,“三水姐姐?”
如她所料一样糟,半晌,等不到一个回应。
不知那大虫究竟是什么底细、用何手段,竟能使得了山中雾、遮得了晨时光。
她颤巍巍攀着青松下了地,折下根树枝轻戳君莫言沾着血渍的面庞。
他余有一丝呼吸,胸前仍有起伏——尚且活着。
青松周边的白雾自吞没篝火后便不再四溢,骆美宁几方张望,也不见那大虫冲出雾来害她,八成正在雾内与伊三水纠缠。
她一双阴阳眼尚且不能透过白雾视物,更何况伊三水?
骆美宁忧心‘她’的安危,壮着胆子往雾边探足。
奇的是,那雾自撞见了她后便淡三分、轻薄许多,显露出雾气之中氤氲的闪烁魂身。
这照夜清般的东西散溢于雾中各处,若一双双雾中鬼眼,凝视偷窥着她的一举一动。
怀中鬼神鉴复又烫了起来,恍若群鬼环伺,衬得颈畔山风凉意愈发惊心。
骆美宁按捺心中不安,手携弓攥箭,并未将镜从衣襟内取出,而是在白雾边沿出言询问,“葵葵,是你吗?”
葵葵虽方才被虎爪挠破了鬼身,但魂魄本不被肉身束缚,又怎会被俗物击碎?
现下发热的鬼神鉴便是证实。
大虫虽是山中之王,但与生者无分别;
若真有轻易号令百鬼之能,莫不是早早便成妖成仙,又怎会显出这般老态、在乎他们几个过路凡人?
揣度一番,骆美宁复取出怀中手帕,托于手心故技重施,“我知你有口难言,不妨现身一见。”
她怕老虎躲在白雾中伏击自己,只得又退回青松边,立在伊三水丢下的桃木剑旁。
“你阿耶阿娘日日点灯盼望你归家,莫非你未有半分留恋之意?”
伥鬼被山虎拘束,寻不到替死之人是不会遭山虎放过的。
葵葵她这般焦急,勾去了君莫言之小厮二狗,又配合山虎起了山间雾,摆脱纠缠之意迫切分明。
骆美宁心知她念着家中老人,却将布帕捏在两指间,唱起反调硬激道:“罢了,想是成了鬼,早已泯灭寻常人性,怎会记得什么阿耶阿娘......倒愿我不该早早许下诺言,若他二老知久日苦等的心肝命丧虎口,怕是声哭嘶、泪流尽。”
她哀愁又怨愤地嘤嘤轻泣两声,嘴中叨叨着对不住老妪老叟、要趁着小命尚存之际将帕子给哑女葵葵烧去,恰逢七月鬼门将开,令她在另一边能收到阳间物什。
一席胡话不曾间断,编得是天花乱坠。
哑女葵葵死后鬼身一直被束于老虎身旁,哪来的入阴间投胎转世一说,只是靠着未散的魂魄在阳间漂泊。
骆美宁说着说着便从背篓中取出了火折子,她提溜着帕子,全不似作伪。
当火花窜至手帕棉布尖儿的刹那,白雾中的照夜清熙熙攘攘推挤汇集,拼凑成为一具浮在半空的鬼身。
葵葵探出只缥缈鬼手将骆美宁皓腕擒住,另一只手掌擎于半空,做出连串的手势。
骆美宁未曾修习手语,怎能懂她为何意?
不过,激将法已起了作用,她既现身,证明这伥鬼未完全泯灭心性,能通人意。
骆美宁反手阖了火折子将东西塞回背篓之中,她正色道,“这山间白雾可是你作弄出的?”
葵葵无言亦无动作回应,她转手松了骆美宁的手腕便要抢那只棉布帕子。
骆美宁到底在山上学过些功夫,只要对方不作怪,拿下葵葵倒不算难事。她旋腕便收回帕子护在身前,硬气道,“白雾可是你在作怪?”
言罢,只见那山间雾往青松处又聚拢几分,似是葵葵遭威胁发了怒。
骆美宁见掩人视线的迷雾将近,又伸手取了背篓中桃木剑,朗声喝道,“别以为我没法治你,瞧瞧这身道姑打扮,但凡我以剑以符自天光引来雷电,这些障眼法般的雕虫小技顷刻便没了用处。”
似那桃木剑边沿真有驱鬼辟邪的‘仙气’一般,那物探近葵葵的刹那,便有阵凌厉真气荡开,硬生生挥祛小半丈迷雾。
“你真当助那老虎找到下家便能脱离伥鬼之命?”
骆美宁面上不懂声色,嘴中乘胜追击。
与此同时,雾气之中漾出一抹比大虫之血不同的腥味儿,惹得人心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