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同谋(2)
伊三水讲起道士法宝时丝毫不露怯,说得有模有样,状似当真深谙此道。
骆美宁愈发确信此前猜疑:莫不是哪个没落派别里的方士,如今因机缘巧合转入道门。
伊三水说去便去,撤步退至门边,当真要深夜疾行回仓兜坳祖师观。
他甚至未随身携带离观之时所取的桃木剑,大踏步间仿若迎向了月光。
所以,今日哺时①伊三水领自己翻越山丘、疾步驱驰,只为她今夜有落脚处可酣睡?
骆美宁十指指尖不禁发麻:天下竟有如此女子?
她倚在床边呆愣片晌,任由那道丽影步步遁入黢黢黑夜,她将手缓缓滑入床铺枕下,轻抚鬼神鉴边凹凸的缀纹。
房门未闭,月色入室。
骆美宁兀然起身,她不顾满头散发,趿了鞋、捧着镜,仓促奔离茅屋,往木桥上跑、往竹林中跑。
山脚寒乍起,林前夜惊风。
她非但不觉得冷,鼻头还冒出薄薄一层汗。
再如何稀罕的宝贝,也就是面镜子罢了,阴阳眼嵌于她眼眶,鬼怪在她身前本无处遁形。
只要不泄露她双眼之异,便是与伊三水同享此宝又如何?
“三水姐姐?”
骆美宁一声声高唤,“三水姐姐?”
有幸伊三水不曾走远,她恰驻足于竹林,单手上擎似在抚弄什么。
骆美宁草草瞥过,那轮廓依稀是鸟。
不过须臾,脚步疾速贴近,惊飞了那落于伊三水肩头的飞鸟。
昂首展翅间,飒飒雄姿展,那鸟通身漆黑,喙首却镀着条金边,异常抢眼。
“三水姐姐。”
背朝她的伊三水闻声转头,柳眉微挑、面露惊诧,眼神闪避,“你...”
骆美宁急喘二声,将鬼神鉴置于胸口双手奉上,“方才我在背篓内翻找,恰见篓底三官披风内藏着面镜子,唯恐姐姐此去平白辛苦一趟,便寻来知会姐姐一声。”
她把鬼神鉴推至伊三水身前,“我不如姐姐懂得多,这镜子是真是假,还需姐姐辨认。”
这鬼神鉴镜面唯有巴掌大小,文字纹饰与符篆字体一致,镜面抬头为神、尾底乃鬼,线条飘逸恍若水波烟雾,颇具缥缈之感。
伊三水面对骆美宁、背靠青竹林,捧镜端详之际鬼神鉴恰向林中,镜面霎时显现熠熠浮光,装若对月观水。
骆美宁了然:那鬼神鉴中呈出的,便是林中几近消散的百鬼。
寒风再起,她哆嗦着偏头打了个响嚏,这才发觉自己只着一身里衣便冒冒然夜奔而出,幸是在深山老林、鲜有人迹,无人瞧见她这狼狈样。
骆美宁揉揉鼻尖,露出个略显羞怯的浅笑,嘴角绽出两处梨涡:“这可是姐姐说的镜子?”
“若此镜自观中来,便无差错。”伊三水将鬼神鉴还予骆美宁,也不问这镜是如何入的背篓,只道:“既然如此,便回吧。”
小桥横跨一弯流水,踏步桥上,似是有晚风沙沙作响。
骆美宁捧着鬼神鉴与之同往,忽觉肩上一沉,尚有余温的大褂被披上她身。
“三水姐姐?”
“虽有几分暑气,可昨日方淋过大雨,你衣着单薄,还是谨慎为上。”伊三水平视前方,忽而调转话头:“茅屋里点灯了。”
骆美宁裹紧大褂,随伊三水目光瞧去,只见不远的茅屋房中果然亮起灯来:那白发老妪在瞧过她二人房屋后,颤巍巍打着灯笼摸索到篱笆前茫然四顾。
小桥至茅屋拢共无几步路,骆美宁与伊三水很快回到篱笆边,凑近便听老妪试探询问:“是二位借宿道姑么?”
“是,我二人去林中找些路上需用的物什,未想会叨扰到您。”
“原来如此。”老妪念叨:“原来如此。”
她又回身朝房内叫喊,“莫出来了,她二人无事哩。”
不仅是伊三水好得有些不可思议,骆美宁发觉这对老夫妻亦有些古怪,两人家徒四壁,无可能怕她们偷窃,却担忧她们是否安宁。
“睡吧。”老妪一步步往回摸索,状似喃喃自语:“也不知几时了。”
骆美宁抬首与伊三水对视,瞧她朝自己点头,便宽心回房。
伊三水也不讲究,用着将近凉透的水利落梳洗一番,在帐外更了衣。
可在睡法上,‘她’又操碎了心,令骆美宁睡床内,‘她’靠床外,又用被褥叠成厚软的长条隔在二人之间,挡了个彻底才罢休。
在骆美宁诧异的眼神下,伊三水解释:“我不比寻常姑娘家,身量粗壮。占许多床位不说,睡相也颇差,怕夜里扰你安眠,故将被褥叠作这般。”
骆美宁瞧‘她’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不敢细想伊三水曾经过的都是些什么备受欺凌的日子。
这哪里算什么粗壮?但见‘她’明眸皓齿、丰胸纤腰,自有一种飒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