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4. 拍案惊奇③

开始下雨了。

室内的湿气疯长，酷拉皮卡不稳定的情绪也跟着疯长。

倘若在木川面前的是弗雷德，他或许还能添油加醋地跟她抱怨自己老板究竟是多么歇斯底里的家伙——毕竟受四年前恶魔逃逸事件影响，人类大陆上的念能力者或多或少都被放大了性格里的劣等成分，促成无数生理副作用，整个世界都陷入暴戾和无边的反社会情态，直到近半年才稍好一些。

酷拉皮卡曾经长期陷于深深的痛苦和悔恨中，而现在他的仇恨和愤怒浮到了表面，以各种方式表现出对某物某人的敏感和易怒，但残留的自我仍旧会为他的攻击性辩护。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性格在成长过程中变得相当难以应付，精神过度敏感多疑、长期的受害者心理、持续的焦虑，以及各种无缘无故的疼痛。

他想要逃避社交，对自己施加各种限制，用最阴暗的色彩描绘自己的未来，开始囤积痛苦，然后在见到木川的一瞬间剧烈爆发。

一个隐藏的声音始终在小声警告他：「你身上有这么多缺陷和弱点，前途一片渺茫，你怎么敢下定决心去接触她？」

万一木川也像部下那样流露出让人难以承受的沉重担忧，他一定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可她却满不在乎地说着其他的事情，压根没把他的个人主义当一回事，此前他抗拒外界的神经质行为现在又冲到前头，试图反过来要求对方给予，像是报复一样。

酷拉皮卡攥着最后的浮木，想要木川救他。

自尊心和理智又在叫嚣着反抗。

想掌控她的人生，想了解她的事情。想随时知道她的行踪，时刻联系以确认她和谁在一起，想给她的未来出谋划策，对关于她的一切都有着近乎强迫症般的要求。

想远离她，想让她自由。

想看她逃脱命运，想看她大笑，想让她得到幸福。

人总是矛盾的。

酷拉皮卡抿紧嘴唇，苍白神经质的脸上，眉心开始微微抽动。他用急促、不自然、低沉的声音说：“……我的头好痛。”

他从不和其他人示弱，但现在却想让她有所反应，一双底色是赤红的眼睛藏在隐形眼镜后面，用神色莫辨的偏执表情盯着她的脸。

木川唯见状，想抬手，但手指刚弹起来又放下了。她是真的精神稳定，与他相反的理智冷静，好像一切都无法激起她的冲动和感情外泄。

酷拉皮卡知道自己现在极其不理性，但他在等。

木川突然伸出手，他的眼睛又亮起来，却见少女没有伸向他，只是越过他的肩膀，轻轻地、慢慢地将后方的圆形玻璃深水窗前的遮挡帘拉开。

他一愣，低头看她。

“多看看海景，或者回去睡觉。”木川唯淡定地说。

于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室内除去平稳的呼吸声一片寂静，船外的暴雨来得突然，阴沉的海面不断闪烁着紫黑色的波浪，像冰山一样迎面扑来，凌乱的浪头飞沫上方是秋季翻卷的雨云。

……

暴风雨变大了。

奥利维亚共和国的三王子从轮船另一侧自己的专属房间走出来，他穿着白色西装，白金色的狼尾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挑染粉蓝色的发尾略长地从左肩滑落。

这位高傲矜持的王子全名是莱昂·艾德里安·布利萨克，他无法容忍沉闷的房内空气，想去王室专用的休息室放松一下。不出意外的话，他的父亲想要他联姻的对象，哈斯共和国的圣女小姐应该也在那里。

虽然想保留对王子的尊重，但为了方便称呼，这里暂且称他为莱昂。莱昂气宇轩昂地经过走廊，微微摇晃的船体并不能使他倾斜，高高在上的自我意识让他不禁得意起来，即便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依旧完美。

船内的灯光不算过分亮堂，廊灯是米黄色，地灯是浅橙，地标指示牌是淡银色。这艘造价75亿的游轮也有奥利维亚共和国的赞助费，莱昂身后跟着他的管家、女仆、以及贴身仆人，众星拱月地路过连接桥，原先坐在观景大厅内的众多遗迹猎人纷纷朝他投以打量的目光。

莱昂很享受这样的视线，这是羡慕的注视！是凡人对神的尊崇！他稍稍停顿了片刻，改变主意，在观景厅最前方的椅子上坐下，吩咐仆人端来鸡尾酒。

时至傍晚，观景厅的巨型玻璃墙装点着形形色色的小灯泡，四周依然明亮如昼，音响内播放的音乐活跃了气氛，莱昂兴致勃勃地观望着随海风摇摆的装饰物。

这时，他的视线透过玻璃忽然定格在某处，几秒后他示意仆人凑在自己耳边，说了几句后，女仆转身向楼梯间走去。

隐隐留意着这家伙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观望，想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半晌，女仆领着另一个人走回来了，来者正是从甲板楼梯走上来的木川。

木川唯满头问号，黑色长发被雨淋得微湿，像露水浮在花瓣上那样，她的睫毛都接着部分雨珠，不明所以地走入观景大厅。只见坐在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