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变数

夜深，客栈门前的修竹晃荡了两下，地上的零碎的波光摇曳。白日热闹的楼道间，暗黄的灯笼被风吹得左摇右摆，楼层镂空处粉色的锦缎在月光的照射下苍白得让人不由想到虚弱的鬼魅。

打更人的声音从外传来，“咚——咚——，二更天！”

没人注意到的角落，一道黑影晃过。

云羞真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入梦。浮云蔽月，房间里黑漆漆的，光和影的区分已不太清晰。视觉被削弱，树叶摩擦的声音变得分外明显。

她描摹着帘上的树影，一遍又一遍。心思却早就飘向远处的青州。

青州的裘邺和赵氏此时又在干什么呢？她不愿将二人联想在一起，却总是不由自主，迟迟不能入眠。

她想，那个赵氏真是讨人厌，经笄礼那事，全天下都知晓她对裘邺有心，偏偏就是她夺人所好，横刀夺爱。不过。。万一赵氏也是无辜的呢？那不就都错在裘邺了。

云羞真自己还在那里纠结，搅得脑袋里乱成一股麻绳，全然没注意室内一股淡烟。

她先是手脚失去知觉，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不对，便彻底昏了过去。

深夜的婺城城主府。

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书桌下仆人战战兢兢。面前的男人双眼肿胀无神，面上疲态十足，头发尽数坨在一起，只着一件中衣，看得出起得匆忙，这位便是婺城城主——程茵。

“老爷，燕公子说已经派人去通知大司马了，不过明日大司马就知道云女君被山贼劫走了，说不劳烦我们了。”声音随着头越来越低。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程茵暴跳如雷，抄起砚台就砸了下去。

血混着墨在中年人眼前糊成一大片，他头也不敢抬，只把身子缩得更低。

程茵在桌前踱来踱去，一时振臂高呼，口中念念有词：“他是和我说好了的。他和我说好了的！他和我说好了不碰这个主的！”

不一会又像是个漏气的皮球一般，捂着头，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看着还匍匐在脚下的仆从，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狠狠踢上去。

“还愣着干嘛，给我滚出去！”

“你听说了吗？扬州云家的女君据说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呢。”

“切，早见过了，不过是过誉了罢了。与青州王相家的赵女君比起来，那真不过是蒲柳之资罢了。”

“你们胡说什么！”云羞真生气地冲了上去。

“怎么就胡说了？你这小丫头好不讲理。你看，赵女君来了，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只见仙鹤开路，百鸟齐鸣，一架鹿车驶到了云羞真面前。

“云女君。”声音也是说不出来的好听。

云羞真抬起头，只见赵氏背后光芒万丈，直直刺着人的眼睛。她努力睁开眼睛，倒要看看那赵女君到底是何等花容月色。

朦胧的双眼渐渐睁开，眼前却是一片陌生的景象。

青苔缠绕的花岗石构成了建筑的主体，劣质的蜡烛在墙上的凸缝上燃烧，面前的铁栅栏上生满了铁锈，混着蜡烛腻人的油脂味令人作呕。

云羞真感觉自己骨头哪哪都疼，身上像是散架了一般。她面上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入夜穿着的单衣，正赤脚踩在硌人的干草上。

她一愣。

“蒹葭！蒹葭！”她几乎是大叫了起来。

“女君终于醒了。”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一道关切，一道轻蔑。

轻蔑的来源处，一个短小的妇人从暗处走出。

她瞥了瞥侧边的牢房，给里面了一个“给我安静些”的眼神，云羞真知道蒹葭应该就在那里。

云羞真壮起胆子：“你是什么人？我命令你快点将我们放出去！否则，小心我爹要你好看。”

妇人一鞭子甩在栅栏上，冷笑道：“进了我们黑风寨还这么大口气的，你是第一个。”

云羞真向后退了一步，听见铁锁剧烈地碰撞，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给我安静些！你若是乖乖呆着，等到你家送来银子来，老娘还能留你一命。呵呵，否则，老娘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说罢，也不废话，转身离开。

“小姐你没事吧。”

“没，没事。”云羞真擤擤鼻涕抹抹泪说到。

“蒹葭，我们这是在哪？”

“黑风寨，他们说这是婺城边上崇山的一个野寨子，专门抢劫来往的商旅，再以此相挟索要赎金。”

“他们？”

蒹葭咽了一口唾沫：“之前被关在这里的那些人，在女君你醒前都被。。。带出去了。”

若说之前那妇人给云羞真的是震慑，如今一想象那些被抓来这鬼地方的人如用砧板上的鱼肉被拖拽出去，内心的恐惧席卷云羞真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