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白色。

迷蒙的白色雾气填充了视线能及的所有空间，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边际，唯有脚下是澄澈如镜却只能映照出自己的水面——无法陷下，只有随着步伐四散开的波纹证明这个“地面”并非是镜面，而是特殊的“水”。

当睁开眼后再次看到这番怪异的景象，加贺见清和就知道自己又陷入了深层意识中。

换句话说——

此处即为她的灵魂栖息之所。

咒灵是不需要睡觉的，更别说做梦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偶尔会不自觉进入到这种状态，仿佛睡着了一般开始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游荡。

其实这应该也不算奇怪的事，毕竟没人探究过咒灵会不会在某一刻突然“睡着”然后开始“做梦”。

如果这真的是“梦”的话。

有过经验的加贺见清和当然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并不是梦——尽管和去救灰原雄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她还是发觉了这就是自己的精神空间。

除了身体，咒术师的精神也是需要锻炼的。像普通人一样睡醒后很快就会忘记梦的内容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在咒术师身上，更别说加贺见清和曾经触摸到了灵魂的层次，在“无意识”的状态保持“清醒”实在是简单得很。但是除了这个空间的样子和一开始自己一直在行走的印象之外，留在她记忆中的就只有连自己都不存在的空白。

——走着走着就在某个节点突然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连时间的持续感都能记得，但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能轻易地用“只是意识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状态”来解释的情况。

蹲下身来戳了戳水面中的倒影，加贺见清和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倒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

如果说“外面”的自己只能发觉这件事很“古怪”的话，那到了“里面”，她就能想起一部分被“外面”的自己遗忘的事。

比如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影子还只是白乎乎的一团，如果不是能跟着自己的动作而动，她也不能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影子。时至今日，这个影子脖子以下的部分已经清晰可见了，那想必再多来几次就能将头部也看清了。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含义，但唯一的变化一定不只是变化而已。

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加贺见清和继续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这也不是因为她想慢，而是身上的衣服实在累赘。

加贺见清和并不喜欢艳丽的颜色，可在这里她身上的五衣颜色实在明艳到和这个空旷的地方格格不入。好消息是她并不能感知冷热，所以倒也不觉得多难受；坏消息是她作为此处的主人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别说构造精神世界了，她甚至无法随着自己的心念将这身累赘换掉或脱下，像刚刚蹲下又站起来的动作让布料皱了一点就已经是上限了。更糟糕的是重力并没有随着感温能力的丧失一同而去，轻薄却也经不起数量考验的布料层层叠叠地披在身上、加上华丽迤地的设计，即使不会摔倒，她也没办法让自己以“正常”的速度前进。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是这套平安时代气息浓厚的服饰并不会配以沉重的发饰和头发造型，不然她的脖子也得受累了。

“‘我’还以为是因为一直没时间尝试，所以才会塑造出穿着五衣的自己……要是感觉和想法能够保留下来，估计就不会再想着总有一天要试一下了吧。”

吐槽了一句，加贺见清和还是老老实实走了下去。

她也不是没试过就在原地等着，但是那几次她的“记忆”断得比她动起来要早得多。因此就算之后会不记得，她也打算给还在这里的自己多点时间探索。

不过就算她在某次的“梦”中发现了端倪、甚至找出了缘由，大概那个“缘由”也不会让“外面”的自己知道吧。

“今天会在什么时候断掉呢。”

“雾好像又稀薄了一点，最后也会全都消失吧。”

“唔……如果是六面体的空间，不会其他面都变成这样的镜面吧，像镜子迷宫一样能同时看到好几个自己……总觉得有点微妙。”

“说起来明明是镜子，但是照出来的只有我。剩余部分是怎么做到介于透明和白色之间的……不能解释的地方也太多了。”

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和“某人”对话似的，加贺见清和就这么边说着话，边沿着白雾留出来的空隙走着。

她也尝试过去触碰这些雾气，但是它们就像有意识一样，没等她摸到边角就散了，然后在隔了段距离的地方再次凝聚在一起，因此她在几次失败之后也就打消了念头。

许是过了很久，又或是没有，在加贺见清和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来了。”

加贺见清和回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白色雾气涌动着在她三步之遥的地方汇聚，然后像捏泥人那样被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