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寂静，无边的寂静。

时间在达达利亚的话音落下之刻停止了流动。现实和虚幻的界限在此刻模糊，渐渐融为了一体。

雪原之下的泥土传来摆烂的味道，和记忆里某种难闻的味道重合。路霜林破碎的灵魂被突来的寒风吹散，直到飘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霜林，把手举起来。」

声音时远时近，丘丘人咿呀的叫声混在其中。

路霜林看见年幼的自己站在一大滩黑泥前。被黑泥污染的魔物张牙舞爪，身上散发着奇怪又可怕的黑雾。

乌黑的类孢子的颗粒清晰可见，幼小的女孩害怕地退后了一步。

她手中的剑也随之砸到了地上。纤细的手臂本来就承担不起这样的重量，女孩尝试了一下还是没能举起来。

声音愠怒：「路霜林，举起你手中的剑！」

丘丘人挥舞着火把冲了过来，杂乱的毛发，可怕的叫声。

幼年路霜林不是第一次见到丘丘人。她的同伴可以无比冷静地将利剑插入魔物的胸膛里，再利落地拔出，不带一点犹豫。

可是她是第一次自己面对魔物。

她做不到举起手中的武器。

真可笑啊，路霜林的双腿在打颤，她下意识就是想逃走。双腿不听使唤，僵在了原地。

而后的数年中，路霜林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当时没能勇敢一次。

其实只不过是杀一个魔物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

路霜林的手在颤抖，与之相应的是，达达利亚更加用力地按住了她的手。

“别抖，调整呼吸。”

达达利亚的声音无比沉稳，他整个人沉了下来，精神集中于弓箭上，似乎将要和冬极白星融为一体，成为冰雪中的一份子。

「路霜林，有人举报你学术不端，罔顾实验伦理。」

「路霜林是个杀了人的骗子而已。」

「离开须弥一段时间吧，霜林。」

「你就没有感到良心不安吗？你个疯子！你个骗子！」

……

“……没有……”路霜林呆呆地发出了声音。

“叽呀——咻——”

弓弦摩擦的声音突然响起，路霜林的嗫嚅埋藏在箭离弦的声音中，尖锐地鸣叫，刺穿了冰天雪地的空气。

它穿过了空气，穿过了枯朽的木头，带起了木屑，直直地向着远方冒出的人影飞去。

路霜林的心被提起，快要从嗓子眼中跳出。

等等！那是——

“大人！”躲开飞箭的副官叫嚷了起来，“你怎么对着我射啊！”

列维从高处的石头上跳下，朝着这边走过来。

被离弦的箭带起的碎发缓慢落下。全身的血液循环加快，急促的心跳盖过了耳边的所有的声音。路霜林怔怔地看着达达利亚。

面前的大男孩在一瞬间好像褪去了执行官的外壳，达达利亚爽朗地笑了一声，大声地回应：“知道你能躲开的！”

达达利亚松开了她的手，拂去头上落着的雪：“博士，是不是很刺激啊？”

冬日的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汇聚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转眼被深邃吞噬。

心跳声如鼓声一般轰鸣，路霜林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还可以。”

“什么是还可以啊！”达达利亚不满，“虽然是我最不擅长的武器了，但是准头还是有的。”

路霜林轻轻地喘着气：“你差点杀了人。”

达达利亚摊手：“躲不开也不配在我的小队里了。不过博士只需要把武器对准敌人就行了，你应该还是分得清人和魔物的吧。”

路霜林幅度极小地点了头：“可以。”

“对了，”达达利亚一边往前面走，一边回头问她，“你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没有说。”路霜林道。

达达利亚静静地看着她，但是路霜林平视着前放，没有和他对视。

“嗯，好吧。我估计其他几队应该也有损失。”达达利亚换了话题。

路霜林问他原因，达达利亚扶着她跨过了树干：“如果只派出一队，目的就太明显了。”

“可是分几路的话要的人手也很多。你怎么知道对方一定有这么多人。”

达达利亚嗯哼地表示了赞同：“你说得对，不过我之后再和你解答，现在得继续前进了。看来我的副官已经非常习惯这种状况了。”

见路霜林有些疑惑，他说：“记路可不是指挥者的工作。”说着他就朝着副官列维走去，和带着医疗兵跑向路霜林的娜坦擦肩而过。

路霜林的思路被跑过来娜坦拉回来：“博士，我拿到仪器了。”

乱跑的思绪居然还能接上娜坦的话。路霜林嗯了一声：“检查仪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