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二十二
净土,如今我奉命守护于此,人类可以在这里继续繁衍生息,我也已经决定允许你留下。”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他开始慢慢朝她走来。
他穿过迷蒙的夜雨,踩过流淌的积水,裹携着滚滚的天雷和冷风,摇摇晃晃地站在她面前:“你若是留在这里,我就会保护你,但你若是离开这里,你这样弱小的孤魂野鬼就会被外边的妖鬼吞食啖饮,化作它们力量的一部分,而且,太阳很快也会升起。”
对此,她神情不变,好片刻才说:“你为何允许我留下呢?若真如你所说,这里是隔绝妖鬼的、属于人类的净土,那我更不应该留下,我已经不是人类,若是留下来,终有一天会造成祸患。”
闻言,雨水浸过他额上的神纹,少年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睫,听到她的声音在这样轻盈地笑:“说到底,是因为我很弱,无法对你产生威胁,你可以随时随地杀了我,所以你才能这样从容慈悲地放过我并且允许我留下,是吗?须佐之男。”
他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反驳,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不加掩饰的茫然,他显然语言贫瘠,不知道如何表达,只能像大雨中的雕像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
明日朝继续说:“你看,你已经忘了我,你对我并没有任何足以使你留下我的私心,你的善良不该用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今后我如初见那样伤害你——或是不受控制地伤害了这片土地上的人类,又该怎么办呢?”
他就此陷入了某种缄默,闪动的眼眸像在诉说某种未尽的言语。
明日朝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继续往前走。
但是,很快,他还是追上来了。
这一次,遥遥的,他的声音就急不可耐地传来了:“你说错了,明日朝!我也许是有私心的。”
她一愣,回头时看见属于少年的色彩正拨开了纷纷扰扰的树影,火急火燎地追来。
夜深之后的春雨变得大了些许。
金色的碎发贴着脸颊,绵绵的细雨打在他身上,像无数道凿在他身上蜿蜒的裂缝。
他那么苍白地说:“因为你说你爱我。”
那么说的神明浸在盛大的雨夜里,仿佛与她隔着一个世界,柔软的飘带耷拉,就像雏鸟垂下稚嫩的翅膀,他一字一句的呼吸好似都在颤抖,有种近乎脱力的紧绷感:“我很好奇,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明日朝的脚步停顿,恍然地偏了偏头。
他也停下来,像是刻意与她保持安全又礼节性的距离一样。
可是,他抬眼来看她,微卷的发梢划过眉眼,那张隽秀的面容在黯淡的光线下被割裂出细微的表情。
尖锐的瞳孔颤动,一丝躁动的因子从他的眼底浮起,有平静的浮冰破碎,有忐忑的潮水涌动,最终挣扎杂糅成一种近乎坦率与直白的困惑。
他懵懂而空白的声音在说:“你一边说爱我,又说恨我,你明明当时那么愤怒地想要杀了我,但又能为了不伤害我让我杀了你……你那么张扬地来到我面前,现在又宁愿面对妖鬼也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就此,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大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他垂着头,像一只被雨打湿的幼犬。
他忧郁地望着她,寂寥的底色化作灰黑的枝丫,扎根于那副纤瘦的躯壳里。
在少年那样安静的目光中,她仿佛化作了一片漩涡,突然出现,又要突然离去,就像涌来又退去的浪潮,卷着沙滩上的细沙,拉扯着岸边的人,狡猾地引诱他,要让他随流动的沙一起,淌进危险又神秘的大海里。
明日朝被他近乎无声的谴责困住。
她安静了半晌,慢吞吞地移开视线,像是没想过他会突然这样说一样,先是呆滞,然后恍惚,最后才是如梦初醒。
片刻后,她迟疑地朝他伸出手去。
摊开的掌心并不光洁,反倒布满灼烧的伤口。
雨水淌过错乱的掌纹流下,那似乎是某种无声的邀请。
她又说了那样的话:“因为我爱你呀,须佐之男。”
对此,沾了水的眼睫掀起。
他纤细的瞳孔微动。
她似乎听到少年的身体里刮起了一阵狂乱的风。
她说:“你愿意再陪我走一段路吗?也许我也是有私心的,因为我怕打雷,但是有你在身边的话,感觉就没那么害怕了。”
闻言,他这才缓慢地动了起来。
先是走了几步,然后加快速度,紧接着就是不停歇的奔跑,他穿过雨幕,奔上前来,像是得到了糖果一样,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轻轻扬起一个笑,说:“先找个地方避雨吧,不然会生病的。”
“我不会生病的。”他不解风情地辩解道。
明日朝没有理他,他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牵着她的手,跟随着她的脚步,淌进前方风雨交加的夜色里。
接下来的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