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十四
颗疲惫得即将烂进污泥里的草:“人死后都会去那里的,不是吗?死去的人去那里接受审判,洗清生前的罪业,然后喝下孟婆汤,继续轮回,转世……我听说地狱有十八层,第七层就是火海地狱,也许,那场火刑就是对我的惩罚……”
但是,打断她的是这样的声音:“你已经去不了那里了……”
她说:“为什么……”
闻言,他似乎自喉咙里发出了低迷的笑声:“天照的法则之下,可融不下你这样的罪恶。”
那样的声音轻盈得不含一丝重量。
但是,却满含讥诮和幸灾乐祸。
他说:“你的肉|体已死,犯下罪行的灵魂却再也见不得光。”
“如今你与孤魂野鬼无异,只能匍匐在这片深渊底下,你也切身体会过了,若是再暴露在太阳下一两次,你怕是会神形俱灭,魂飞魄散。”
闻言,她的头颅垂得更低了。
安静纤细的身影低伏,手指在腥黏的潮水中紧扣,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头顶上如同宣判一般的笑声:“真可怜啊,明日朝,身为天照的斋宫,身为伊势的斋宫,却被祂如此抛弃,如弃敝屣。”
就此,她没有实体的身躯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躁动了一下。
轻轻地动了一下。
许久后,她才慢慢地支起身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就算如此,我也要去到黄泉之国……”
纤细的竖瞳下移。
如雾般的发梢耷拉在他雪白的脖颈之上。
一条漆黑的细蛇在他的袖间游离。
这次换他轻飘飘地问:“为什么?”
明日朝没有回答他。
他也不在意,而是任由银白的发丝摩挲额角,有浅薄的金在他的眼睫上流动:“你要怎么去?”
“没有我,你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
话音落下,她似有所感地抬眼,就见上方有近在咫尺的幽影,像纱雾一般朝她笼下来。
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的白蛇巨大得足以遮天蔽日。
属于它的声音虚渺而遥远,泛着非人的哀悯之意:“与其急着离开这里,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下一秒,它垂下了雪白的头颅,在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消弥时,朝明日朝张开了尖利的镣牙和血盆大口,将惊愣的她一口吞下。
意识再次沉入黑暗前,她听到那样悲怜的声音在说:“天照播撒爱,却让你受此等酷刑。”
“从神明欺瞒的光辉中清醒吧,明日朝。”
“我会赋予你真正的快乐……”
……
她进入了一个梦。
梦中,她躺在十二岁那年春末的山野绿地里,看见高高的蓝天之上,太阳悠游至头顶,送来了明晃晃的暖热和光明。
耳边,树影窸窸窣窣地响。
泥土与露水的清香在鼻尖萦绕。
她睁开眼,看见苍穹上的飞鸟掠过云层。
曾经的记忆像小鹿一般火急火燎地奔来,撞进了她的心间。
过去的时光中,某一刻,她偏头,朝身边的影子轻轻笑了。
——「你是神明吗?」
之前说过,她其实并不信神。
就算被卜定为斋宫,她曾经也对所谓的神明没有任何信仰,她常常觉得,如果有神明的话,那当初她的小猫被打死时,祂为什么没有回应她的祈祷拯救它呢?若是祈祷就能实现愿望的话,那世间为什么还会有苦难呢?
但是,她自己再次祈祷所谓的神明时,是在十二岁那年的山间。
当眼前的少年突然消失,留下她独自一人时,她乞求命运不要捉弄她,不要让她失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归处,她祈求神明,不要夺走她喜欢的少年。
但是,她的愿望没有得到实现。
她只能选择前行。
她一个人走啊走,不断地往前走。
纵使走到双脚发软,就算她柔弱的身体难以坚持几天,她也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失去他的恐惧胜过对野外山林的害怕,她独自一个人试图在满山遍野中寻找到熟悉的村庄和那个少年。
理所当然的,她没有找到。
最后,她遇到的是一棵樱树下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漂亮到叫她失语的男人。
现在想来,那或许一开始就不能称之为人类。
初见时,他靠坐在一棵盛大的樱树下,其漆黑而带血的长发像蛇一样,在草地上凌乱地蜿蜒。
她看见斑驳的日光落下,对方幽紫而竖起的瞳仁下垂,其眼睫上的阴影好像蘸取了春日的新绿。
春末的残樱迤逦一地。
最终,她试探性地走过去,像认识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朝他扬起了一个柔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