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五
,需卧躺休养些时日,如此说后,小到亲自喂饭穿衣,大到连她去洗浴都寸步不离,就连入睡素也要在他伸手能碰到她的地方。
村里的人都默认他心系她这样一位眼瞎可怜的妹妹,所以对于他如影随形的陪伴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但在明日朝看来,是素比之前更黏着她了……啊,说“黏”听起来感觉怪怪的,就像在夸奖一只可爱又无助的小狗似的——事实上,素对她亲力亲为的照顾,除了不想给猎户一家添麻烦增加负担外,或许还有一种别样的倔强在作祟。
之所以会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对方会时不时在她面前提起其他人的名字。
“今天隔壁家的佑幸说山里的山洞藏有宝物,他们偷偷跑去找了,但是遇到下雨起雾,差点找不到回来的路,他爷爷把他们大骂了一顿,我听到有些人都哭了,他们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但是哭过后又笑了,还相约下次再一起出去玩。”
“长恭叔叔说他要带杏杏子去河边钓钓鱼,杏杏子太调皮了,她的母亲也无法管住她,今晚我们也许可以吃上鱼了。”
“我早上偷偷听到幸介和孩子们今天会上山摘野桃,可是长恭叔叔明明说了不能去摘,我要提醒一下他们吗?但是他们应该不会听我的,对了,他们上山还会偷偷拿上了锅,是打算在山里煮东西吗?”
都是些平平无奇的小事情,像是说与她这个瞎子解乏的,所以她一开始也只是趣事听听就过去了,但是,很快,她便敏锐地察觉到素在不知不觉中单方面记住了很多人的名字。
他口中所吐出的名字越来越多,但是却都没有和他们有实际的交往,于是,她猜测,他定是在平时不动声色地观察了那些人许久,才能一个一个记得那么清楚。
若是这么想来,不免有些惹人怜爱。
所以,当有天他们一起坐在屋檐下晒太阳时,他又谈及宗介,啊,宗介就是猎户的长子——当他又说起宗介和村里的小伙伴上山玩的时候,她没忍住打断了他,轻声问道:“你想和他们一起去玩吗?”
他对此几乎是立刻就发出了反驳的声音:“不……我没有,我只是……”
那样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顿住。
像是要给予她安慰一样,他轻轻握住了她在阳光下的手,说:“我只是想将这些说给你听,你或许会觉得有趣。”
“但你也觉得很有趣不是吗?”
她弯起一个柔软的笑,轻轻地反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搭在她手上的指尖触动般的蜷起。
没有错过这一细微的动摇,他很快就说:“椋子带杏杏子去摘蘑菇了。”
椋子是指猎户的妻子。
而杏杏子是他们的小女儿。
素说:“我陪着你,顺带看家。”
但她又问:“这是你不和他们出去玩的原因吗?”
他一愣,好像有些不知道如何与她解释:“我没有那么想和他们去玩,我只是……我觉得能陪着你就很好,椋子也说了,我不需要帮他们做什么,只需要好好照顾你就行。”
“那他们可真是善良的好人。”她这么软软地笑道,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话的语调都轻盈柔和得不可思议:“可是这样的话,我会成为你的束缚吗?”
她说:“你不能出去玩,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能呆在我身边,别人认为我们是血缘相连的兄妹所以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自己知道的,我们两个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的我却束缚着你,不会让你觉得不自由吗?”
“不会……”他几乎是立马就反驳了她。
也许是联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突然就变得有些惶恐不安起来:“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觉得愧疚或是有负担,你很好,我一点都不觉得照顾你不自由,但如果你因为这样而不再需要我……”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流淌在阳光下的声音都变得失落且难过起来,像一只耷拉着耳朵害怕被遗弃抛弃的幼犬:“请你不要让我离开你……”
老实说,明日朝没有想象中开心。
相反,她甚至忍不住在那一刻做出了违背她本愿的选择。
她说:“素,你知道吗?有时候,人在热闹时反倒会觉得更加孤单。”
少年茫然的目光就像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她像轻轻掀开薄纱一般,揭开了对方可能没有意识到的事实:“自己格格不入,无法融入人群,变成团体外的异类,那种不安和恐惧会让人更加牢牢地抓住自己熟悉的事物想要获取安心感,你最近如此黏着我,不就是想告诉自己,想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自己并非异类,也并不孤独吗?他们那些不属于你的热闹,让你想告诉自己,自己也有能缓解孤独的朋友在,就算不和他们玩也没关系,有时候,人往往没有什么,就越想证明什么,就像穷人会喜欢把好不容易攒到的金首饰显摆出来一样,你现在这样,恰恰就是你向往他们和孤独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