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记三
素没有食言。
他履行了他的承诺。
在接下来的两天,他几乎背着她走了一路。
如果说她有多柔弱,那么他就有多照顾她。
第二天醒来时,为了轻便,她将厚重的十二单褪去了几层,只留下足以御寒的部分。
即便如此,她依旧时不时问他:“累吗?还走得动吗?”
回答她的永远是他轻轻点头的声音:“嗯。”
脚下的山路并不崎岖,走起来稳稳当当的,平坦得令人安心。
他背着她涉过了溪涧,跨过了山石,她趴在他背上,环着他纤瘦的肩膀,能感受到胸膛映着胸膛的地方传来了彼此平稳而温热的心跳。
纵使看不见,某一刻,她仰起头,也能感觉到温暖的阳光在头顶上的叶隙间浮动,春日的风绕过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同山间摇摇曳曳的花枝一起,在时光的深处中晃荡。
少年依旧很安静。
没有对彼此的过往多加好奇,他那副纤细的身躯里,扎根着怎样的枝桠她不清楚,但是,他的静谧仿佛与生俱来,不说话的时候,好像能与黑暗中的万物融为一体,化作一场任她依凭的、盛大的宁静。
她诡异地喜欢他这一点。
没有话说的时候,她便自顾自地唱歌。
她轻轻地唱,唱那些从小到大听过的歌谣,这也许只是打发时间和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但是落在他的耳边,却仿佛变成了一种判断她状态的信号。
例如她唱歇了,他就会问她:“是不是口渴了?”
又比如她唱到一些悲情的曲调,他又会迟疑地问她是不是身体上哪里不舒服。
她被他这种近乎笨拙的关怀逗笑,并告诉他自己目前哪里都好。
但是,这样的素却是个极其缺乏常识的人。
当她饿得肚子咕噜噜响的时候,他竟有些茫然地问她:“你们人……你也是需要吃东西的,对吗?”
这可真是个奇怪的问题。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歪了歪头,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哪个人饿了不需要吃东西呢?
“难道你不需要吃东西吗?”她反问他。
“……也是要的。”他轻轻嘟囔道,转而将她在一处山石上放下,还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她答得乖巧又随意。
荒山野岭哪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呢,能有野果裹腹都算幸运了。
她这样想,但是不多时,他却为她带回了好几条又胖又肥的生鱼。
“你真厉害。”她惊讶且毫不吝啬地夸奖他,他没有说什么,而是将其往她面前推了推,就像森林中用鼻子小心翼翼拱食物的幼狼。
她一时间愣住了。
她其实没怎么吃过生鱼,不止她一个人这样,平安京的贵族们都不怎么吃。
鱼这种食物生腥,不易保鲜,又没有相应的调料进行烹饪,往往都会被处理成腌渍的咸鱼食用。
在她的认知里,生鱼什么的都是用来节日祭祀的,若要她活活吃下一条没有刮鳞去血的生鱼,还是太勉强了。
她为难地向他表达这一点,他好像才意识到这对她来说有多困扰。
对此,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又同她道歉了:“对不起……”
她实在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明明自己才是麻烦他的那一方不是吗?
她只能将其归结于他的善良,告诉他没有关系,并且耐心地指导他怎么将这些鱼处理成他们都能吃的状态。
但是,刮鳞去胆这些工作他好像也从来没做过,以至于拿着石头在溪边磕磕绊绊忙活了好一阵才弄好。
春日的山中潮湿,不易生火。
他捡了两块打火石,试了好久才燃起了一丁点火苗。
烤熟的鱼已经比生鱼好很多了,素细心地帮她将鱼刺挑掉,就算味道不行,她还是没有浪费地吃下去了。
等到他们彼此吃饱喝足后,她便在清风与鸟鸣声中拉过了他的手,一寸一寸地抚过了他的掌纹。
他不明所以,指尖在她的抚摸下像是触电般微微蜷起,但并没有阻止和拒绝她继续。
她轻轻抚过了他那些因为处理鱼而产生的伤口,在此之前,他的手明明是光滑如初的。
她其实猜测过素可能是某户家境不错的人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
不怪她这样想,因为他穿的衣料摸起来是上好的绸缎,手心也是没有做过重活的光洁与细嫩。
当今时代,穷苦人家生下来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是养家糊口的劳动力,砍柴、打渔、种地、做饭……哪一个男孩不是小小年纪就落得一手厚厚的茧。
但是,素不是这样的,他甚至还拥有一头柔软得不像营养不良而显得枯燥杂乱的头发。
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