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模糊的碎片。这条蛇一定要吞下一些什么,才肯平静。
“看来,我要亲自去迎接使团了。”她笑盈盈地将那张写废了的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吩咐玄烛,“有故交来了啊。”
快马加鞭,使团在十日后抵达了于州城,准备在于州稍作休整之后在前往长阳和谈。一行人风尘仆仆到达了于州城外,发现在那里等待的除了于州总兵之外,还有一辆华贵非常的马车,马车檐上悬挂着一只雕刻精致的玉珏,是极好的料子,只可惜下边缺了一块,虽然用黄金补上了缺口,却依然让人不觉惋惜。
为首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身玉立,长相俊秀,只是神情严肃,看着不好接近。他策马而来,似乎并不打算停下,却在看清那马车上玉珏的瞬间勒马,与马蹄声一起变缓的,还有他的呼吸声。
“大人?”他身后跟着的人也连忙跟着勒马缓步,一个个东倒西歪好悬没摔下去,很不解地开口。
此人正是此时负责此次和谈的使臣,桓清允。
桓清允没答话。他死死看着那辆马车,握紧缰绳的手上青筋鼓起,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他竭力表现出足够的镇定冷静,却在那只手掀起车帘的瞬间全然溃散。
果然,马车里坐着那个他至死也无法忘却的人。
“桓公子,多年不见,公子却是依然如旧呢。”祈月坐在车内,笑容嫣然,说话的时候耳边的流苏珠钗轻轻相撞在一起,仿佛悠鸣的乐曲。
“使团诸位赶路辛苦,刺守府内已经备下了宴席,为诸位一洗风尘,还望赏光。”她说。
她的面容一出现,有人的神色就已经很不对了,又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很不满地小声议论道:“也不知道我们辛苦赶路是因为谁——”
“闭嘴!”比玄烛更先拔剑的是桓清允,他出手毫不留情,在那人脸上直接留下一道血痕,“不得对殿下无礼。”
说罢,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对祈月行礼,撑在地上的手臂止不住地轻颤。
“臣桓清允,见过公主殿下。”
他是使团的领头人,身后跟着的多是桓氏的门客。他跪得这么干脆利落,其他人也不敢继续在马上坐着。于是跟在他身后,使团的是人都稀稀落落下马,在城门口跪了一地。
祈月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桓清允的膝盖被地上的石头硌得生疼,明显身形微晃,才抬手虚扶。
“大人多礼了,快请起吧。”她笑。
好一个下马威。桓清允听见身后有人小声议论着什么。无非就是对祈月的不满或者不屑。其实一路上使团里,甚至鸿都城里,都有这样议论的声音。很多人都觉得若不是祈月自作主张逃婚,战事早就结束了,何必要使团再跑一趟。
再者说了,嫁出去一个和亲公主,可比割城献降好听多了。有人小声说。
桓清允没说话,他的手握上剑柄,身后议论的声音瞬间消失。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有些无力地想。就算他能威慑这些人一百次,一千次,终究不能真正消灭那些流言蜚语。
可他不能杀人。桓氏的大公子,不能再杀自己的门客。
使团一行人进了驿站,为了赴宴,各自都去更衣洗漱。一路上虽然赶,其实他们也没遇到什么波折磨难,最辛苦的也不过是刚才城门口那一跪,因而都只是简单洗漱一番便出来了。
偏生桓清允用了许久,快半个时辰了还没出房间。
几个人等得无聊,就凑在一起打花牌,其中一个最年轻的门客一边打牌一边道:“你说,公子怎么对那个公主那么客气啊?现在鸿都城里,谁还把她当回事啊。”他就是刚才出言不逊,脸上被划了一道的人。
“你呀,还是年轻。”一个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又点了其他几个刚才偷偷议论的人,“说了多少遍就是不听。在公子面前不能说那位的坏话!也就是公子现在脾气好了,又在出使途中,要不然,你们早就被绞掉舌头了!”
“哪儿那么严重。”年轻门客哼笑一声,“我们入公子门下都有两年了。公子虽然不苟言笑,但待人还是很随和的。今天……估计也是因为我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丢脸了。”说罢,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痕,犹豫道。
“两年?”中年男人重复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两年前,公子麾下多出来那么多空缺吗?”
想起当时的场面,中年男人身子一抖,摇了摇头,不肯再细说了,只是又很认真地嘱咐:“总之,记住我的话。别议论那位殿下!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房间里,桓清允仔细地检查了自己身上每一道衣衫的褶皱都恰到正好。他坐在镜前,抬手抽出长剑,比在自己的颈边,眼神决绝。
良久,长剑落地,在铁器的铮鸣声中,一声深深的叹息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