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二）

刻，才接过了枪。

毕竟还是有些分量的，藏在袖袍下的手握了握拳，转移胳膊的酸痛感，尽力不让外人看出她的疲乏。

“西林军不需要女子冲锋陷阵。”将军将长枪置于一侧，颇为不满地说道，“沙场本就是男子建功立业的基台，你们女子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便好了，何必事事都要参一脚。”

卫芸道：“尧国的律法规定了官宦制度，没有规定朝堂上不能有女官；战场上可以使用明枪暗箭，没有规矩女子不能上阵破敌。”

“世间皆以为女子祸国，却不知女娲造人，炼石补天。天下霍乱，是女子红颜祸水；天下太平，是男子的金石之功。世界本就生于女子裙下，现在反要用诸多子虚乌有的规矩束缚女子，实在荒谬。”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将军无动于衷。

“我在和你们说话。”卫芸毫无波澜，神色自若，似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夏日总是令人躁动，不知何处引来的微风拂面而过，将二人的心绪吹得更远了些。

“我记得，曾经有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将军若有所思，“也是与你这般岁数，不过她的野心比你大。”

我又不是来比大小的。

卫芸心道。

将军定定审视她片刻，道：“你认识闻妩吗？”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嘴先开了口：“她是我娘亲。”

脱口而出的话语，使得卫芸本人也愣在了原地。

将军并未注意到卫芸须臾间的不自然，自顾自地说道：“难怪，你的性子很像她。”

“你见过她？”卫芸蹙眉。

“几面之缘。”将军感喟道，“尧国第一舞娘啊，可惜遭到奸人算计，死得悲惨，连全尸都没留下。”

卫芸大脑嗡嗡作响，顿时僵在原地，面色格外苍白。

当年娘亲不告而别，卫芸想尽办法寻觅娘亲的下落，始终徒劳无功，就连洪宁都说娘亲早已不在人世，劝说卫芸放弃。

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卫芸哪里肯甘心？

她从凉城寻到邶封，多年过去了，卫芸长得亭亭玉立，成了他□□，可却始终没有娘亲的下落。

洪宁辞官归乡，笼络人心，也许无意中早已告知她事情的真相，可是卫芸宁坚信他们满口胡诌，也不愿接受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你怎么知道？”卫芸强颜欢笑。

“我曾在狱中从事，怎么不知？”将军似觉察到她的软肋，有种胜券在握的自信，“怎么，难不成你对她的死一无所知？”

卫芸捕捉到他眼中的审视，意识到事情的不对，立刻敛起愁容，道：“我娘是病死他乡，早就被人安葬了，你少用我娘的旧事诈我。”

“安葬？”将军闷笑，“她不肯就范，自然承受得就比常人更多。”

“还是我亲手送她上的黄泉路，当今的卫丞相下令将她丢入乱葬岗，并派人焚烧所有与她有关的宗案，就当她从未来过这世间。说她客死他乡，也只能骗骗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了。”

他的溢出眼眶的笑意深深刺痛了卫芸的眼睛，她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没错，她一直活在谎言之中。

卫芸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庭院的，也不知自己该何处何从。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方才的谈话还在耳畔回响。

她的娘亲可是邶封第一的舞娘啊！

怎么能落得如此下场。

卫芸眉眼低垂，望着湖面的粼粼波光，隐约看到了自己憔悴的面容。

“你去邶封，是想为母翻案，对吗？”卫芸问水中的自己。

“不错。”水中人苦笑，“从一开始，我就利用了李贤昀。”

一颗石子砸落水面，惊起阵阵涟漪。

“我本是不求回报的人，但娘亲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让步。”

卫芸道：“可是你什么都没得到。”

水中人道：“一定要得到吗？我见过，摸过，爱过，拥有过，这便够了。”

痴人梦话。

卫芸又扔了一颗小石粒。

水面荡漾，许久，重归平静。

“你得到你想要的真相了吗？”卫芸问她。

水中人不说话。

卫芸嗤笑：“你都知晓了吧？”

不然怎么会舍不得把前世记忆留给她？

“你想复仇，但你不给予我关于你的记忆；你让我占据你的身体，却不肯完全信任我。”卫芸顿了顿，回忆着方才的失常，冷笑，“卫芸，你真是个摸不透的人。”

穿越无非是原主执念过强，寻求另一人帮助逆天改命罢了。

可是卫芸不一样。

她初次穿来，没有记忆，没有恨意，没有目标，像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