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一)
是夜,电闪雷鸣,风声流窜。
雨水不知何时倾盆而下,锋利的雨刺迎面而上,李贤昀早已分不清是利箭还是骤雨,只觉浑身上下疼痛不堪,可他却不敢松懈,稍稍倾身,将缰绳握得更紧。
前面是层层叠叠的雨帘,耳边无尽的马蹄声还在苦苦寻觅着逃生的出路,身后的弓弩早已虎视眈眈。
伴随凌厉的破空声,几十道黑影割破雨帘,擦过李贤昀的衣袍,径直扎入距离马蹄几寸的土壤之中,形成一道短小低矮的拦马闸。
尽管视线不清,好在李贤昀反应及时,猛地收拢缰绳。
一阵野马嘶鸣,白马掉转方向,朝着身侧的密林奔驰而去。
十余人赶到李贤昀转弯的方向,银灰色面具被雨水打磨得光亮,在黑夜中泛着森冷的光。
其中一人道:“那是入山的方向,此山多兵匪,山路更是崎岖难行,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王爷,追还是不追?”
被叫做王爷的人抽出腰间的佩刀,白刃斩断细密雨丝,道:“追,如遇太子,就地斩杀!”
雨水迷了双眼,逐渐辨不清方向。
马蹄声由远及近,箭弩破空之声越发猛烈,李贤昀不得不抽出剑,扭身击落几发足以一击致命的箭矢。
然寡不敌众,箭弩如千万流星陨落,而李贤昀只有一条无处安放的性命。
马蹄声逐渐压过暴雨的嘈杂,李贤昀正想换条路,忽觉似有什么东西从他肩膀穿过,惯性驱使,李贤昀稍有分心,随即从马上脱落,重重砸在泥泞的地上。
主人摔下马,马匹受惊失控,闷头向前奔去,一声长啸后,纯白的马匹连同马蹄声齐齐消失在不见人烟的深林之中。
李贤昀捂住汩汩冒血的肩膀,以剑为拐杖,强撑着站起来。
趁着那群人还未觉察,李贤昀不敢迟疑,踉跄着往一侧的密林深处逃去,行了几步,忽地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听着越发猛烈的雨声,他定下心神,继续向前奔逃。
“王爷,人不见了。”
为首的人跃下马,在跟丢的地方摸出了一点沾有血迹的土,思虑片刻,他对身后仆从道:“兵分三路,他受了伤,跑不远。”
待他人离开,王爷却仍在原地,雨水浇灌泥洼,直至最后一抹血迹被洗涤,他才翻身上马,朝着另一方向疾驰而去。
脚下的步子越发虚浮,李贤昀深喘了几口气,眼前一花,重重跌倒在地上。
肩膀上的箭还未拔出,牵一发而动全身,李贤昀眼前阵阵花白,喉间甜腻,一声干咳,入目尽是鲜红。
雨丝细密如织,勾勒出狼狈不堪的身形。
当血水如溪流般流散,马蹄声在李贤昀身后响起,尖锐的物体抵上他的脊背,迫使他挺起脊梁。
“太子殿下何必如此,乖乖束手就擒,还能留你太子体面,保你个全尸。”
雨声太大,意识早已濒临崩溃边缘,李贤昀几乎听不清他的话语。
李贤昀又咳出一滩血,撑着地,艰难站起身,慢慢转头看向他。
是那副熟悉又陌生的银灰色面具。
李贤昀扯了扯嘴角,眼中全无生机,道:“要杀要剐,您自便。”
像是了无牵挂的泰然,又像是对周围一切丧失兴致的颓然,死亡面前,他的眼中毫无起伏,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
李贤昀将性命呈给他,对方也没有犹豫,握紧刀剑,缓缓抬起。
咻——
“啊——”
一声惨叫,刀瞬间脱手,直挺挺落在李贤昀的脚下。
长箭穿透手腕,鲜血很快流满了整只手掌,惨叫混着雨夜的哀鸣,响彻了整个林子。
局势逆转得太快,李贤昀还未从惊骇中回神,耳畔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一匹白马挡在他面前。
“李贤昀?”马上女子一袭深色劲装,利落飒爽,头戴斗笠,一双灵动的眉眼正惊喜地打量着他。
那张死去的脸又重现在面前,他如何不欣喜?
李贤昀不敢置信,颤声询问:“阿芸?”
主人影响马儿的情绪,卫芸收了收缰绳,应了一声。
那是他的阿芸。
李贤昀高兴地快要疯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喜悦未尽,又是一阵喧闹之声打破了二人的氛围。
卫芸看了眼对面还在哀嚎的王爷,丢下了弓箭,朝李贤昀伸出手:“上马。”
当两只手交握的一刹那,一股暖流顺着手心流入心内。
李贤昀知道,这不是梦境,更不是十八层炼狱,而是他的人间。
李贤昀坐稳的一刹那,卫芸冷不丁抽出腰间的小刀,反手朝对方掷去。
那王爷还被手上的痛苦牵制,一时反应不及,起身想避却为时已晚,刀身径直没入胸口,扑通一声栽下马,涣散的瞳孔眼睁睁望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