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窗寒(五)
,从卫廉去世听到夜间的会见,好奇心随着言语疯长,萦绕许久的困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怎么说呢?
这哥太实在了。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洪宁应隐瞒真相,独自承担所有的痛苦回忆。然后作为主角的卫芸再……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卫芸问道。
“我瞒着你作甚?太子出事,你脱得开干系?”洪宁叹气,“到那时,只怕我护不住你。”
其实他还是有所隐瞒的,而隐瞒的这件事,他是决心要带到土里去的。
卫芸瞠目:“我都跳崖‘自尽’了,他们还不放过我?”
“放过你?我归程时听说皇帝下诏召回远在边疆的太子,太子对你如何你自有定数。你倒是走得轻快,怕是因为你的死,皇宫城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其实你告诉我我也没打算回邶封。
人都死了,灵魂回去有什么用,半夜三更吓人吗?
“让他们闹去就是了,”忆起在皇宫里听过的八卦,卫芸只觉得荒唐,“总会遭报应的。”
“报应这不就来了?多地起兵造反,朝廷大臣勾心斗角只顾自身,边境还有一群狼子野心的敌人侯着,纵使太子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只怕也是苟延残喘了。”
“哈哈,若我是太子,倒不如乔装打扮,混在起义军里,跟着他们一起造反。”卫芸打趣道,“借力打力,岂不省时省力?”
他这个妹妹鬼点子一堆,如此聪明,他怎么会信了那人的话,担心卫芸会出事呢?
“不过,你说的这人我倒是有几分印象。”卫芸托腮沉思,绕回了洪宁最初的疑问,“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当朝皇后叶璇清。”
洪宁拧眉:“叶璇清?”
卫芸道:“你认得?”
“听舅母提起过,她本是旧朝户部尚书之女,后她父亲触怒龙颜,全家被满门抄斩,可她不知怎的就被李家所救。”
洪宁夺过她手边的茶壶,不顾形象,仰头灌了一口,接着说:“舅母以舞剑闻名,曾入宫为皇帝献舞,那时叶璇清才刚入宫不久,是个小小的才人,并不起眼。”
难为我娘还记得她。
“舅母入宫不久,李家举兵起义,不出三月皇帝便刎颈自尽。”洪宁讲述着回忆,叙说着史官未记下的阴暗,“李家入宫称帝,以为旧朝皇帝陪葬为由屠杀后宫三千人,舅母提前得知了消息,才得以逃生。”
卫芸觉得奇怪:“谁告知的消息?”
洪宁移开视线,低声道:“就是叶璇清。”
“她又是如何得知——”
卫芸倏然愣在原地,未说出的话如鲠在喉,冷意袭身,她顿然不知所措。
除了李家那个人,她想不出还能有谁提早得知消息,并及时告知叶璇清逃离了。
卫芸张了张嘴,喉咙撕裂般的疼:“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阿芸。”
“为什么啊。”卫芸鼻尖酸涩,嗓音几乎失声,“就因为她们不是叶璇清,所以那群女子就活该死在他们的铁骑之下吗?”
“阿芸!”
洪宁猛得起身,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栗,心痛得好似被人活生生剜去一块肉。
洪宁不想为李家的暴行所解释,他同样不忍心看着卫芸因前朝旧事而自责。
后宫的屠戮仅是管中窥豹,实则起义军刀下的冤魂不仅是后宫中无辜的女子们。
起义军行进之处,血债累累,攻占的城镇无不是血流成河,不见生气。
战争到底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无数冤魂死不瞑目,幸存者流离失所,百姓互食的场景,屡见不鲜。
如今的百姓远离了战事,白天活在朝廷沉重的赋税中,夜晚闭门锁户,偷偷祭奠死去的亲人,大气不敢出。
生不如死。
李家用钝刀和血刃营造了欣欣向荣的繁华,而他必须亲手烧破这层窗户纸。
为了替舅母复仇,他不知忍过了多少年的压抑岁月。
为了推翻李家,为了无数被压榨的百姓,他必须这么做。
“兄长。”卫芸哽咽,“我在东宫的日子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总是有人在梦里喊冤,原来是她们……”
可是卫芸能做什么呢?
“阿芸,若起义失败,我们将尸骨无存,还必背上千古罪名。”
这是一场无法预知成败的起义,赢则生,输则死。
是安于现状,困于一隅;
还是奋起抵抗,博取一线生机。
卫芸望着他,目光炯炯,坚定而有力:“可是兄长,布衣百姓从不该被隐藏在史书的背后。”
“史书的笔墨,当为天下百姓书写。”卫芸道,“你尽管放手一搏,剩下的事,交由后世去评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