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春迟(三)
能不能“凯旋”尚且不提,就凭卫芸天生薄情寡义,子嗣这事是铁定成不了。
生孩子?这么着急你就自己生去吧。
余光扫了眼怡然自若的皇后,卫芸故作娇羞,低声应下:“多谢父亲关怀,女儿知道了。”
宴席上多半都是在聊家长里短,酒过三巡,众人也吃的差不多了,客人起身告辞。
卫岸留不住年将军,便亲自送人送到了府外。离别之际,两个老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在门□□头接耳半晌,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不多时,方才热闹的厅堂重归沉寂。主家的女眷收拾了残局,接二连三地回房歇息了。
卫芸吃饱喝足,也准备拍屁股走人,结果脚还没抬起来,一只手攀上了她的肩膀。
“太子妃是准备回府?”
还是没逃掉。
“皇后娘娘要一起走吗?”
“走吧,正好本宫有事要和你聊聊。”
估计卫岸送完客就回房了,庭院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顽童和洒扫的仆人。
叶璇清差人留了口信,便带着卫芸出了府。
空中不知何时又飘扬起一簇簇的浪花,她们也不上马车,兜上斗篷,浸着风雪,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身后一众仆从慢悠悠跟着,打远处看,倒是一对闲适的姐妹。
卫芸不由得联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皇后高高在上,卫芸毕恭毕敬,用“地位悬殊”一词形容合情合理。
哪成想,她们也可以并肩而行,心平气和的闲聊,似出街赏雪的富家姐妹。
如果没有太子,她和皇后反而更好相处。
当然,这只是假设。
“如今太子外出平叛,恐怕凶多吉少。”叶璇清拢了拢衣衫,“若太子真的遭遇不测,太子妃作何打算?”
太子死了能有什么打算,办完后事赶紧跑呗。
卫芸坦然:“既然天意已定,顺从天意便是。”
叶璇清失笑道:“换做太子,必定会说出‘逆天而为’这类誓言的。”
“太子逆的是‘命运’,而非所谓的‘天意’。” 卫芸静静看着她,心平气和地说道,“风雪晴雨,一年四季,生老病死乃为天,依人之力所改变的极少;悲欢离合,情爱恨悔乃为命,多为人之言行所掌控。”
“都说造化弄人,可命运在你我的一言一行中便注定了。所谓的‘天意’,不过是人们为自己的失意寻找的借口罢了。”
叶璇清忽然刹住了脚步,惊讶地望着她,好半天才消化了其中的含义。
“太子妃想的倒是透彻,显得本宫孤陋寡闻了。”
“不过是有所感悟,算不得透彻。”卫芸朝寒冷的手心哈了口白雾,扯了扯嘴角。
自打进门开始,卫芸就在设想皇后会怎么处置那个酒后乱言的人,但皇后像是选择性失聪似的,压根不提这回事。
真是大度。
“本宫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甚是温婉,怕太子焦躁,你受不得他的脾气。”望着漫天飞扬的雪花,叶璇清用力闭了闭眼,似乎想从雪中品悟到什么,“但是转眼你就把宁妃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大大出乎本宫的预料。”
卫芸仔细回想那天的情形,有些不高兴——她又没吐脏字,怎么就成骂人了。
“妾身不过是陈述事实。”
闻言,叶璇清扭过头看她,眼中带了几分讥笑:“事实就是,宁妃的兄长前阵子才被削了官,你这句‘事实’不是正好扎在她心口上吗?不然你认为宁妃为什么三番五次找棠眠宫的茬?”
“……”
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卫芸不应声,闷头向前走着。
飞扬的雪花晕头转向地朝卫芸扑来,钻入毛领,隐没身形,和周遭的白色融为一体。
见她无动于衷,叶璇清一时也拿不准了,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风雪中,传来卫芸压抑的嗓音:“皇后娘娘,您也觉得母后的死有蹊跷吗?”
叶璇清避而不答,只道:“太子妃,皇帝已惩戒了当夜值差的宫人,此事不可再追究下去了。”
借着宽大的毛领遮挡,卫芸敛起了方才那一瞬间的警惕。
二人并肩行了一段路,眼见风雪越发狂躁,二人就此告别,登上了各自的马车。
“皇后娘娘,她真的会去找宁妃吗?”
目送那辆简陋的马车消失在风雪中,叶璇清放下帷幕,冷不丁朝侍女抛去一个眼刀。
侍女瑟缩了下,慌忙噤声。
“卫芸自幼丧母,将贤贵嫔视作生母,贤贵嫔也将她视为干女儿。如今贤贵嫔出了事,她作为‘干女儿’,你说,她会不会想法设法为贤贵嫔报仇呢?”
“可是,太子妃对她的贴身侍婢都不闻不问,”侍女小声道,“那个阿绿被处死前后,太子妃不闻不问,就像不认识阿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