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三)
“栽赃陷害?”李贤昀连看都没看,手持筷子,加了些青菜放到卫芸盘子里,“卫相此言差矣,事在人为,八分事实既已存在,剩下的两分便在人如何为。”
“况且当初您也在场,那刺客所言您可是亲耳听到的,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反倒成了本王陷害您了?”
卫岸冷冷地看着他胡扯,身上散发的冷气无意波及到一旁的卫芸。
本就因熬夜食欲大减,如今看到一桌子的油水,更是胃口全无。
见气氛不对,卫芸以吃饭作掩饰,吃了两口索然无味,也就放下了筷子。
有卫老头在场,卫芸不好直接动身走人,可干坐着实在无趣,便悄声让竹英去准备清茶。
“怎地吃这么少?”李贤昀纳闷。
卫芸道:“不饿。”
一旁的卫岸冷哼: “不饿?太子妃莫不是在外偷吃。”
这老头是把她当成文盲还是聋子,真当她听不出来言外之意?
对于卫岸的冷嘲热讽,卫芸表示大写的无语。
正想撇清关系,手边忽然多出了一抹温热。
再一看,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个盛满茶水的茶盏。
“太子妃年纪尚小,心性如孩童,自是馋嘴些。”李贤昀毫不在意地笑笑,“上次省亲归来,马车里塞满了阿芸买的吃食……”
李贤昀顿了下,补充了一句:“没吃过饭似的。”
卫芸:“?”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虽然李贤昀满嘴鬼话,有一点却说的不差——卫芸确实很饿。
看到街边那些吃食,卫芸本能地走不动路,满脑子都是“这个我没吃过”“那个尝一口吧”,如今想来,虽现世因为爱豆身份控制饮食,却从未有过暴饮暴食的冲动。
穿越至今,饥饿像是活跃在身体里菟丝子,催使着卫芸去吞下那些从来不敢碰的高热量食品,尤其糖类居多。
卫芸托着下巴,逐渐开始神游,一时没注意到卫岸难看的脸色,以及老谋深算的眼眸里,那一闪而过的慌张。
“太子爷可真会说笑。”卫岸忽然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小口,“芸儿虽是庶女,可老夫一直视若嫡出,太子也知晓老夫膝下儿子多,芸儿和瑶儿是为数不多的女儿,自多珍视些。”
既然珍视,又为何宁愿冒着欺君的风险,也要让卫芸替妹出嫁?
李贤昀早就读懂了他这套说辞。
若非卫岸早已上书请罪,李贤昀还真就想用此事做些文章。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不然也不会用最简单的栽赃来坑卫岸。
“本王只是说太子妃贪吃而已,岳父怎地扯到家里了?”见卫芸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李贤昀揣测她定是累了,便招呼竹英带卫芸回去休息。
竹英上前碰了碰卫芸,卫芸回神:“怎么了?”
“阿芸果真是累了。”李贤昀撑着额角,揶揄道,“是为夫的过失,没考虑到阿芸的身体。”
“……”
卫芸绝望了。
亲爹还在这儿呢,能不能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模棱两可,很容易让人误会!
明明有更好的理由搪塞卫老头,偏偏用最下流的方式,连当事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卫芸来不及张嘴,就被眼疾手快的竹英搀起来了:“太子妃,奴婢扶您去休息。”
说完,来不及施礼告辞,竹英连拖带抱,费力将卫芸带离了这无声战场。
“太子此次出征平叛,可定是要保重身体啊。”卫岸用袖子蹭去本就不存在的泪水,说道,“老夫实在不忍心我这女儿独守空房。”
说是不忍心,可在李贤昀听来,却是莫大的讽刺。
李贤昀压了一口温茶,淡然道:“岳父放心,平叛有杜将军庇佑,本王必定能凯旋。”
卫岸愣住:“杜将军?”
“莫非岳父还不知道?”李贤昀故作惊讶,“杜若衡克扣军饷、苛待士兵,父皇很是恼火,罚了若衡一年的俸禄,此次杜将军主动请缨随本王出征平叛,立功赎罪。”
末了,李贤昀伸手把锦盒取来,打开看了看里面的物什,咂舌:“岳父不必太过担心,杜将军天资聪颖,骁勇善战,想必是受了小人蛊惑,一时昏了头才做了此等傻事。”
虽是夸赞杜若衡的话语,在卫岸听来,字字如刀。
刀尖一点点渗入心窝,钻心痛楚蔓延全身,刚才还志得意满的卫岸此刻血色全无,小小的茶盏似有千斤重,手不住地哆嗦着,茶水几乎溢出来。
今日一叙,卫岸彻底明白了,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病弱太子,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蛮力撕咬的野兽了。
卫岸一咬牙,朝着李贤昀俯首叩拜,道:“臣……谨遵太子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