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柳树抽了新枝,从官道疾驰的人马身上拂过。中原一统、乱世结束的消息被无数快马八百里加急地送往每一座城池。人们感觉像做梦一样,战争……居然真的有结束的一天!
军营里正忙活得热火朝天。虽然战争结束了,但需要善后的事情太多,将士们还不能立刻归家。当然了,裴翀万分体谅大家想和家人团聚的心情,所以寻了几百个识字的人来为将士们代写家书,可以先行寄回给家人报个平安。
代写家书的人笔杆子都写得冒火星子了,抬头看着面前绵绵不绝的长队简直欲哭无泪,正想撂挑子不干了的时候,裴翀却派人送来了犒劳——肉,和黄金。
代写者抖着手腕重新拿起了笔:“扶我起来,我还能写!”
裴翀这边也忙得不可开交。昭爔沉睡,军务堆积如山,他和张忠良、云燕点灯熬油地处理,才堪堪赶上进度。他不禁怀疑昭爔以前是不是背着他长出了三头六臂,怎么她就能批阅得那么快呢?
“昊明决战,共杀敌八万一千三百二十四人,其中昭将军自己就杀了二百一十八个……”云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裴翀,你以前最高战绩是多少来着?”
裴翀撇撇嘴:“七十二。”
云燕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怕是没机会咯。”张忠良笑道。
啊,也对。两人怔了一下。战争结束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殊死拼杀的时候了。
“这是我军杀敌的明细,按昭将军之诺,杀敌一人赏一两金。”云燕掰着手指头,有些笨拙地算数,“减去咱们几个杀的人数……二百一十八,加上……”
张忠良看不下去了:“你算筹是武师傅教的吗?八一三二四,减二一八,减六五,减三九,减三一,剩八零九七一,也就是合八万零九百七十一两金!”
云燕瞠目结舌:“你咋算这么快?”
张忠良有些得意:“我家开饭馆的呀。”
“好吧。”云燕叹了口气,“不过,八万金……这可不是小数目。这种私下约定的赏赐也不能上报给朝廷吧?”
“我出。”裴翀拿过明细,“阵亡将士的那份随抚恤金一起送到他们家中。至于咱们几个杀敌的那份,也算上,折成银钱分给其余的将士们吧。此战人人有功,添个彩头也是好的。”
“啊,终于,这是最后一份军务了!”张忠良拿起最后一卷竹简,揉了揉发酸的颈椎,打开来,“是说千阳殿的大火熄灭了,没有殃及其他区域。殿内清理了一下,没有找到曜阳王的尸首,但在灰烬中发现了一些君王的配饰,还有曜阳的国玺。”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呢,怕是骨头渣子都烧没了。唉,末代君王啊……”云燕有些感慨。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已经整整看到六位末代君王的结局了。“能死在大火中,也算体面了。对了,他的谥号是什么?已经定下来了吗?”
“厉。后世会称他曜厉王。”
裴翀冷哼一声:“杀戮无辜、暴虐无亲、愎狠无礼、扶邪违正。这谥号,还真是适合他。”
三人收拾了一下书案,把军务送出后,裴翀允两位副帅休沐半天,他自己则照例去看看昭爔。
昭爔睡了三天,已经退烧了。这期间每日裴翀都会在早中晚各花上半个时辰,用勺子一点点地喂她喝药和肉羹。乔尚来给她伤口换药时,看到愈合状态不错,至于为什么睡不醒……只能说她的精神创伤远比身体创伤还要重得多。
裴翀倚靠着女墙,惆怅地望着天空。他后悔许愿让昭爔雨停时就醒了——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啊!
女墙之下,昊明城的城门大开,这两天出城躲避的百姓们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裴翀出神地望着城下欢声笑语的人们,心里感慨万千。岳双乾的心愿就是能让天下人都一起热热闹闹地生活,一起开怀大笑。或许,在未来……这曾被嘲笑过的幼稚荒唐的愿望当真可以实现了。
他神思飘忽,也就没注意到人群里的一位中年妇人、一位年轻女子,还有一位跛脚的中年男人。那三人走到城门口,激动得情绪差点失控。但周围人的情绪其实也都差不多,便显得他们没有那么突兀。
“走吧……”三人中的中年妇人牵起年轻女子的手,“你们现在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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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良站在自家饭馆门口。虽然他后来升至副帅,朝廷赐了他一座府宅,也完全不再需要为生计发愁,但是他的母亲张婶,不喜欢每日无所事事待在宅子里的生活,所以这些年饭馆还在继续营业。
好在他名声在外,饭馆的生意简直好极了,母亲每天都乐呵呵的,他就多雇了些人手,放心随她去了。
但是……自从去年他们那七万人出事后,母亲就不知所踪。他相信母亲应该在几个月前就知道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可他却不知道此刻母亲身在何处。这几个月战乱四起,母亲她……
张忠良猛地摇了摇头。母亲不会出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