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回京要走不少山路,大队人马行至一个呈螺旋状的半山坡。
天阴沉沉的,乌雷滚滚,狂风搜刮低矮的灌木丛,从稀疏的林子里扫荡而过。
说巧不巧,大伙正愁晚上没地方歇脚,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小小的破庙。
几个人先进庙探路,发现并无其他人,庙中只有一尊残缺不全的神像。
谢望舒跟在队伍后面,她停驻在门口,凝视着那尊神像。
神像的威压感极强,他的心口破了一个大洞,其他部位却并没有什么大的破损。她走近细看,这神像用的是上好的石料,很耐磨损,故而其他地方只是积了灰。
晚秋渐冬,夜愈晚愈寒。
谢望舒抱臂靠着墙壁坐,听到细微一声猫叫。
庙中的火堆快要燃尽,神像冷肃,风声呼呼,雨声夹杂着呼吸声,四周很静。
谢望舒睁开眼,一只黑猫蹑手蹑脚往柱子面前走,它绕过人,专挑能落脚的地方,眼睛却一直直视着前面,就连转弯的时候,眼珠子也没有转动。
谢望舒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那只猫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才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这只黑猫的左眼上又一道短而深的疤痕。
它的眼睛亮晶晶,耳朵直直竖起,因着纯黑的猫毛,很难注意到它眼上的伤,这黑猫看样子是只瞎猫。
没一会,从那神像心口又爬出来一只折耳麻猫。
折耳猫一溜烟跑出庙,就不见踪影。
黑猫在佛像周围寻寻觅觅,不知在找什么。
大概一刻钟的样子,那只黑猫的喘息声变大了起来,它从佛像背面走出来,眼睛变得更亮了,嘴里还叼着黑乎乎一坨不明物体。
谢望舒的视力极好,借着光亮,她好像看见那猫雪白的尖牙上沾染了不少鲜血。
黑猫先四处张望了一阵,又矫健地从佛像胸口进入。
好奇心害死猫,但是害不死人。
谢望舒这样想着,脚步就挪到了佛像后面。
佛像背后是肃骨的寒风,一面光秃秃的破旧墙壁。
除了一个破洞,什么都没有。
冷风突然小了很多,谢望舒心血上涌,闭上一只眼睛,凑到墙壁的小洞上往外看。
小洞那头,一只漆黑的眼睛堵住了光亮。
谢望舒被吓得心跳到嗓子眼,她捂住嘴,轻轻快步离开佛像背后,走到袁安歌身旁,拉着她的衣袖摇醒人。
袁安歌睁开眼时,谢望舒用食指抵住嘴巴,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袁安歌会意,轻身站起来,眼神十分警觉,环顾四周。
谢望舒带着她,走到佛像背后,比划着说,墙外有人,屏气。
好在袁安歌十分聪明,很快就领悟了她的意思,捂住口鼻跟着她走。
两人朝洞口看去,那只漆黑的眼睛已经不在了,洞外是黑漆漆一片。
她们把剩下的将士摇醒,这些人却像是睡死过去一样。
大门被一脚踹开,涌进大批熟悉的人,他们身着大寅的战衣,持刀高喊。
“杀启军,杀启军,杀启军。”
袁安歌一人难抵百军,地上沉睡的士兵毫无抵抗力,无人护住他们,只能干巴巴地等待刀剑落下。
千里还乡未归,路途艰险,而今只得了一桩好处,死在安稳的梦和美好的期许里。
袁安歌迅速移到温怀瑾面前,将他背起,突出重围,往木林深处跑去。
谢望舒紧随其后,却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她跑着跑着跌进灌木丛中。
好在,没有寅兵跟来,谢望舒松了口气。
泥泞的路弄脏了谢望舒的衣裳,枯枝尖石划破了她的皮肤。
顾不上伤痛,她把又湿又烂的枯叶和着泥巴抹在脸上,任由灌木丛扎着她。
路上静静的,她闭上眼,把呼吸的音量一降再降,宛若一个死人躺在那里。
湿哒哒的小道上有脚踩泥泞的声音,然后停在她的耳旁。
剑抵着她的脸颊,一道阴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还活着?”
谢望舒大气不喘,睁开眼睛,就对上那双漆黑的眼。
他带着一个银纹面具,双目迸射出两道寒光,身披黑袍,手执长剑,杀意毕露。
“活着。”
谢望舒躺平,双手从头上举起,做被降服之状。
“谢望舒?”
那人直呼她的名字,将长剑提起来两分,移至她的心口。
谢望舒惊讶于这人知道她的名字,此人不是大启将士,却也分明不是大寅将士。
“是我。”
那人把长剑又往前两分,抵住她的心口。
“谈笔交易?”
剑紧紧抵住心口,那里是什么交易,分明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