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缘何
柳把舞皓渊安顿好,替他从贱民区的黑市上花十五串罗币买了一只能引路的花菇子。花菇子是一种非常嗜好说话的生物,只有小猫那般大小,身体像一只白白胖胖的大萝卜,眼珠子又黑又亮,头上常年开着一朵花,颜色不一。这种东西非常热情助人,记性好,但因为太爱说话,比村口热爱管闲事儿的大婶儿们都唠叨,一般人不会想不开拿来当宠物养,倒是身有残状之人,适合拿花菇子来领路并做点小事。
难民区在天京城的西南面儿,鱼龙混杂,那里的叹河边有座地下黑市,卖灵果、卖法器、卖奇珍异宝、卖灵兽凶兽、卖活人贱奴、甚至卖走投无路的修灵者……总之懂门道的话什么买卖都有的商量,且大衍皇族胥氏一族对于叹河黑市一带多有回避,忌讳得很,军队、官府很少插手这一带的事情,故很多见不了光的东西喜欢在此藏身。
舞皓渊给那花菇子起了个名字叫无言,至少在名字里表达了希望其能谨言慎行的美好愿望。听柳的形容,无言头顶的小花是橘色的,如果自己能亲眼看见,应该觉得很温暖吧。在它说话急促的时候那朵小花便会随着脑袋微微来回摇晃,舞皓渊感觉得到小花晃起时带着善意的微风和朦胧虚影。在山洞里关久了,舞皓渊总是不自觉喜欢关注些有的无的小事,生出些没有意义的心情。
柳在无言啰里八嗦的劝说下把自己的小金库留了一半给舞皓渊,之后便御风回到沌明之巅。山脚下的村庄已被罩入夜幕,沌明之巅还正值日落时分,夕阳的火橘色光照撩得人像是喝了一肚子暖酒,醉上了困意。在这融融一片、神圣平和的光线里,月湖之上,有几名衣着鲜亮的小童子,广袖飘飘,在三三两两地泛舟,摘那荷花丛中的新鲜莲蓬。他们时不时嬉笑打闹一番,偶尔分神去捉那歇在莲叶尖的蜻蜓,自在天真。这样的景象,柳多少年未见了,仿佛还是不久之前,这沌明之巅之上是死寂一般,没有泪,也没有笑,童子们不会纯真地笑,只是木讷地跪拜,因为一点点的涟漪也会激起那位人神的震怒。柳的嘴角挂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最近他已经不常想起那个人了,自己一条活了这么久的蛇妖,即使是爱人逝去这件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走出。再者,总是会有新的人神出现,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与寄托,他也不能算彻底无处可寻。偶尔柳也会问自己:真神虚离的神识到底算什么?每一任人神都有着真神的一缕神识,他们到底是人?是神?是同一个?还是另一个?若说是人,为何可以超越人的极限,得那无上神力?若说是神,为何他们还不能挣脱出痛苦?若说他们都是同一个,那单单爱上神之鹤风的自己又算个什么事儿?若说他们个个独一无二,那为何都要注定被死死钉在这神坛之上不得解脱?得那同样的惨淡结局?
这时一阵鸟鸣被随风送来,柳想到了素江那个小丫头,初见时她面冷早熟却闹着要睡前故事的样子,想到自己绝不会让她重蹈前几世人神疯魔惨死的覆辙,心中一定,眼神便放松下来,身下一动,粗壮的蛇尾沿着湖边的抚仙游廊一路找去,游廊里只有蜿蜒的凉风和侍童们往来,不见素江。柳微一闭眼,心中念诀,果然,这沌明之巅之上已经没了素江的气息。柳使用的是人神与坐骑之间数十里范围内互相感应的秘法,不过如今素江总不好好向学,一般都只是柳单方面地感应她罢了。柳行至游廊尽头,一株桃树正落下开得最盛最大的一朵桃花,柳心中一动,抬手用刀尖接住,那五片花瓣的一圈写着歪歪扭扭书蠹大小的字迹——本座下山进城了。终日读书,还须躬行。子夜前归,勿念勿寻。
柳哭笑不得,这丫头一定是终于苦等到一个自己不在她身边的机会,溜下沌明之巅玩儿去了。柳下意识有些担心,但又犹豫自己若总是保护太过会不会反倒碍了她的正常成长,让她有一点点的不快乐。曾经的那么多的人神,大部分与自己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关系,自己从不费神和关注他们的童年懵懂时期,他们在九玄神鼎前封神之后,会同当时的大巫祝一起进入巫祝塔庙,由大巫祝护法开启神智。而那之后,他们仿佛就瞬间领悟这世间最玄妙至高的道理和力量,操纵左右着芸芸众生了。不过也许正因为自己的冷漠和毫不在意,才让自己可以袖手旁观如此之久,直到上一任的神之鹤风。待到鹤风打破自己的冷漠,待到自己想要插手时,却已太晚。
一转念,柳又暗自猜想,这一次,神之素江至今神智未开,是因为大巫祝舞游长老在封神大典后不久就匆匆离开了,这大抵也和伏龙之盟里的内斗有些关系。七八年前巫祝一族内部有一场巫乱,主张退隐西方的舞誓月与代表非嫡系旁支力量的舞皓渊反叛,最后皆被舞游的势力镇压,舞游借上代人神——神之鹤风之名将这两股失败力量冠以乱臣贼子的罪名,最后舞誓月被杀,舞皓渊则被囚禁于后山禁地之中。在那之后,巫祝一族内能人被清剿了近半数,自然也惹得伏龙之盟内其他人动了争权夺利的心思,共川一族的小动作被舞游发现,被巫祝一族借人神之名打发到了极北之地,但如今祈桑又蠢蠢欲动,似有图谋。这次,大巫祝舞游将新代人神素江奉回沌明之巅之后,便将侍奉新人神之责暂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