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
门前的人正是白日站在这里的少年。
少年撑着一把红伞,站在历史悠长的街道上。月色莹润,月下的景更是入目。月光洒在白衣之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男人侧身,手执红伞的檀晏进了院内。
没有下雨,男人粗粝的手掌伸出,再次确认没有雨滴下落,挠了挠头关上门。
院内的石桌上,吃的忘乎所以的绿毛鹦鹉喙正卷食着米粒。
桌子上的碗被移走,小家伙这才抬头。鸟喙再次合上,里面的米粒随之消失。“晏晏,你可算来了。我都想死你了。”吃的只闻其声不见脑袋的家伙,现在说想……
檀晏食指抵了抵鹦鹉圆滚滚的肚子,那双干净的眼极慢极慢的的闭上。
鹦鹉瞬间自闭,慢吞吞的转过身,用屁股对着檀晏。鸟嘴还在滚动,吞食着米粒,主人不会说话,也这么伤鹦鹉宝贝的心。
男人看到这一幕,有些愣神。小时候的自己,好像也是这样顽皮,只是你再也没人愿意照顾自己的感受了。
等男人从过往的记忆里抽身时,发现眼前的少年视线已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抱歉,玉环……我已经卖了。”他低垂着头,不敢看少年人的眼神。
失望,无奈,愤懑的眼光,他见的太多太多。按理来讲,应该视若无睹才对。不知为何,这样的一双眼睛他不敢对视。
久久没有声响,男人尝试抬头。发现少年依旧站着,只是视线相对的那刻,用手指指了自己的喉咙,随之摇头。动作很慢,却很清晰。
男人先是惊厄,随之便是惋惜。
这才注意到少年手里的红伞依旧撑着,院内洒落的月光缀着一层银霜。男人领着檀晏进了屋内。到门口之际,红伞被主人收好,靠在门边。男人回头看了看落满院的月光,又看了看不能言的少年。
一布之隔男人翻找东西的声音急乱,布帘再次被掀开。
檀晏看清了男人手里拿着的东西,几张有着破洞的纸,和一截铅笔。
“你……你,你写在这上面吧,”男人握着手里的纸和笔,明明是完好的那只胳膊,现在竟然也发颤。
檀晏唇边漾起一抹很浅很浅的笑,点头接过。
笑,少年的笑很内敛,是他从没有见过的。
多久了?应该是……自成年之后他就很少见人对自己笑了,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意气风发的年纪选错了路,踏上不归途。
回首发觉临近知天命的年纪。
“我卖掉玉环,是,是……”本意为自己辩解,可张嘴的时候才发现,都是自己的选择。
又没人逼他去拿玉环,心有余而力不足,去山上的人准备挖点野参草药卖钱换药的,却因碰上山上的走兽,侥幸逃脱。情急之下,入了洞内……
欲望挑战良知,毫不费力,轻而易举夺得首席不是吗?
实在浅显的道理!
男人晦涩的嗓音响起的时候,拿着炭笔的少年放下指尖的笔,抬头看着眼前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力感弥漫在坐着脊背已显现佝偻之态的男人周身。
最没用的就是对不起,他知道。可现在的他只剩下这道歉了。
“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把房子抵给你。”男人先前在外边闯荡的时候也有几分见识,知道自己拿的那玉环不是俗物。
他孑然一身、蹉跎半生,留下的只有已故母亲的老院子。
男人面前出现了一张纸,“若可以的话,你可以抵工还债。”男人看着破旧纸张上笔试流畅,笔划清劲的字猛然抬头。“我需要盖一处宅院,你可赢帮我负责这件事。”
男人还未回答,一遍打盹的鹦鹉瞬间精神起来,“晏晏,晏晏。这是真的吗?你可算不住在山洞里了!”
是的,西瓜皮一样的小家伙是吃货。
“你确定要我负责……我,我名声在这一片儿不大好。”他说的还是委婉了,其实是很差。白日里给母亲送终的时候,还是因着这里的风俗使然,不然那些人压根儿不会来到这院子的。母亲那样要强的人,在迟暮的年纪却要因自己抬不起头,被人戳脊梁骨。
“我信你。”短短三个字,叫男人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