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漪
眼前浑身湿透的女子长着一张水乡女子特有的水墨画一样写意的脸,好像眉目之间都夹着烟雨一样的愁思和朦胧,清淡娉婷却又隽永温厚,好像是烟雨蒙蒙的天气里天边一抹潮湿又缠绵的雨丝儿,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乌沉沉地挂在瓷白的脸上,看得人直心疼,许是世间的人只有见到了这样的一张脸,方才能知道“我见犹怜”真正的意思。昤安对这张脸并不陌生,这张脸的主人对昤安似乎也很是敬畏,这人见昤安开口说话了,忙一抹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水汽,笑道:“娘娘您没事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年司徒启献给王珩的绝色美人魏寒漪,后又因着王珩忌惮她,把她冷落在游云殿里,在宫里也是处处受人冷待。
昤安睁着一双酸胀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湿成一个水团的魏寒漪,不由得心里又开始打鼓起来。这魏寒漪是司徒启的献给王珩的人,按理说应该是司徒启在宫里的耳目才是,为何她要这样奋不顾身地救自己?今天纸鸢的事情分明就是一个阴谋,背后的始作俑者又是谁?会是魏寒漪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一来二去千丝万缕,无数的怀疑和思量搅在了她的脑子里,又激起了她的阵阵颤栗。
王珩甫听到昤安落水,只觉得一颗心立刻就要跳出了胸膛,他不敢耽搁,急忙坐了步辇急急忙忙地从授章殿一路飞过来。来到池边之时,见到的就是气息微弱的卫昤安半靠在魏美人的怀里,两个人皆是湿漉漉的,额发间尤自滴着水珠,淋淋漓漓地在地上画着深色的圆点。
王珩对魏寒漪一直忌惮得很,每每见到她就想起司徒启是如何把自己逼成了今天的模样,想到司徒芷和尉迟贵妃是如何地害了自己的孩子,所以王珩一直明目张胆地冷着她。譬如此刻,她见到昤安半靠在魏寒漪的怀里,几乎是一下就警惕了起来,忙走上前去把昤安扯到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的风毛月白金龙纹披风把昤安密密地裹了起来,双眼厉厉地望着魏寒漪,那泠泠的光如同利刃一般,是卫昤安从来没有在王珩的眼睛里看到过的。她瑟瑟地缩在王珩的怀里,然后听到了王珩森森的声音,像是刀刃在耳边划过:“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魏寒漪说的,当着侍卫太监宫人们的面,几乎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魏寒漪留。
寒漪对王珩的冷漠早已是习以为常的了,此刻也不觉得窘迫,只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直挺挺地站在王珩面前,又缓缓叩拜道:“臣妾……臣妾从东边的花园过来,见……见冉月姑娘在奔走呼救,说皇后娘娘落水了,臣妾在水边长大,熟悉水性,故而入湖相救。”
寒漪的声音是极其轻柔的,带着微微的颤抖之音,好像被雨水浇湿的菡萏,柔柔袅袅地惹人心怜,而与这份柔大相径庭的,是王珩生铁一样冷硬的声音,还有他冰柱一样凌厉的目光:“哦?是么?当真这般凑巧么?”
话音刚刚落下,昤安却忍不住在王珩的怀里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激起她身体更加剧烈的颤栗。王珩这才从满心的狐疑和猜测中收回心思,急急冲冉月和毓书吩咐道:“快送皇后回宫,让林颂好好诊治!”
冉月和毓书不敢怠慢,忙上去一边一个把昤安扶上了步辇,风一样地往晗元殿赶过去。
刘苌见昤安走了,心知王珩有意要单独与魏寒漪说话,便对着周围围观的太监宫女们吆喝道:“都看什么看!自己手里的功夫做完了?还不快散了!”
待到周围的人慢慢散去了,只剩了王珩、魏寒漪、刘苌,还有魏寒漪的贴身侍女心瑶四个人立在湖边,王珩这才把一张脸完完全全地冷了下来,看着地上有些微微颤栗的寒漪,冷冷道:“说罢,今日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寒漪跪在硬得发寒的石砖上,衣服上的水珠子不住地往石砖里渗,跪的久了,她周身的石砖都深了一大块,寒噤噤地围着她单薄的身子。她瑟瑟地跪在地上,声音依旧是那样地柔:“臣妾方才已经全盘托出了,臣妾是偶然路过才……”
“偶然路过?”王珩的声音凛凛传来,使寒漪身上的寒气更甚,“这太液池东花园一侧如此多的侍卫,腿脚竟然快不过一个女流之辈,当真是个笑话!怎么就那么巧?皇后刚刚碰巧在这里落水,你就偏偏在这附近,还救起了皇后!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你的主子安的是什么心思,朕早就告诉过你,想要在宫里头活命,就给朕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别动什么见不得人的歪心思,更不要想着给宫外的一些人传递消息,朕的话你全都忘光了么?”
寒漪的腿有些发抖,几乎就撑不住她上身的重量,她歪歪斜斜地摇晃着,唇上的颜色从微红到苍白,声音也越发弱了下去:“自臣妾入宫开始,陛下就怀疑臣妾,臣妾也认了,可这些年,臣妾在宫里规行矩步恪守本分,从不敢有半分僭越失礼,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陛下不信臣妾,臣妾百口莫辩,也不愿再辩了。”
王珩从高处俯视着她,就像是俯视着一只微茫的蝼蚁:“将自己说得如此无辜,当真是让人心疼!你敢赌咒发誓说自己从来没有为司徒启做过事?从来没害过朕,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