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陷

怪，我一个大男人，还总是……总是带着蜜饯。”纪望舒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段过往。

天纪十年，前朝已是强弩之末，各地兵伐混战，起义的队伍接连揭竿而起。

先帝霍启本是镇守西北的大将，在天下大乱后也顺势而为，带兵四处征战。霍启的幼子霍旭时值五岁，因父母、兄长都上了战场，他被暗中送往余州，由彼时负责后方粮草调度的纪青照顾。

纪望舒与霍旭同龄，家里面突然多了个同伴，新奇不已。两个孩童不懂外面的纷乱，日常都在一起学习、玩耍。

因霍启兵势凶猛，前朝军队屡战屡败，仅半年时间就丢了多座城池。当时夏太后正领兵与夫君兵分两路，由她带兵攻打梁城。若是取了梁城，便是拿下了入京的咽喉之道。

梁城太守心惊胆战，知道自己可能抵挡不住霍家军的攻势，便心生毒计，秘密派人轻装快行潜入余州，计划绑了霍旭当做人质，逼他的娘亲退兵。

翻墙入府的绑架者分不出哪个是霍旭，干脆把同住一屋的两个孩子一并带走。

还好纪望舒的乳母刚烈，虽然身中数刀，但凭借仅剩的一口气跑出屋大声呼救，随后吐血而亡。纪青发现儿子和霍家公子都被掳走，连忙请余州守军封锁城门，很快便查找到了绑架者的踪迹。为了便于逃命，那几人索性将两个孩子丢启在农家地窖。

那时候，纪望舒身上只有一包乳母用来哄他的蜜饯。也恰恰是这包蜜饯，让两个幼童忍饥挨饿地度过了三天，最后被守军找到。

从那以后，纪望舒便养成了一个习惯，随身带着一小包蜜饯。虽然这么多年来很少用到，可两次取出蜜饯，都是给了同一个人。

纪望舒说出这段往事，是为了鼓励莫皎皎坚持下去。他深知自己受伤深重，很快就要油尽灯枯。可是皎皎，她是那样的美好，怎么可以死在这无人知晓的地下。

为以防万一，他到江州之时便吩咐过江离，若是自己彻夜未归，定要全力搜寻。如今只盼望，他的动作能快一些。

莫皎皎听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整个人被巨大的不安笼罩。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纪望舒这样虚弱的样子。想到他可能会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里，莫皎皎的心仿佛刀绞一般，指尖开始轻颤不已。

她反手将纪望舒紧紧搂住，绝望地痛哭出声：“不许放弃！师兄、师父都离我而去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

纪望舒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被她紧紧一搂，身体的疼痛又让他清醒了一些。听到莫皎皎的话，他喃喃道：“皎皎，你是否……是否心里也同样有我？”

莫皎皎之前因为两人身份悬殊，总是规避自己内心的感觉。可如今面对生死离别，她再也欺骗不了自己。她的心，早就丢在了纪望舒那里。

于是，她含泪微笑，温柔而坚定地回答：“有的。”

虽然感觉自身命不久矣，可纪望舒的心里却涌上了无限欢喜。他努力想挪动手掌，可再怎么使劲也只动了动手指。

感受到他的动作，莫皎皎连忙伸手过去，与他十指相扣。

纪望舒已经无力睁眼，他的声音支离破碎，“皎皎，我……好欢喜。”

说完这句话，纪望舒的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声息。

莫皎皎崩溃大哭，抱着纪望舒的身子心中惶恐。过了好一阵儿，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纪望舒的身子还有温度，此刻两个人的生机都系在她的身上，她不能再嚎哭浪费气力。

咬牙忍住眼泪，莫皎皎努力忽视心中的悲痛，冷静思考求生之法。她先是试了试活动身体，可一方面纪望舒倒在她的身上，她害怕自己乱动会加重强势；另一方面石室已经坍塌，周围全是土块儿碎石，也无处可去。想了一下，她捡起块儿碎石，间隔一段时间便在身旁的石壁上敲击一阵儿，希望有人能够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