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风飘萍
“你刚才跟老板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啊,就是那句少什么多什么不要开锅头。”
“嗬,你小子倒是不忘事。”沈观越将筷子放在碗沿上。
陆景元笑着,等着对方开口。
\"你看他们这锅烧开之后,中间的热汤翻滚,就是所谓的“开锅头”,这一翻,浮油都跑到了旁边,这是最没油的地儿,所以不要开锅头。等他们切好霜肠要添汤入碗的时候,不是用嘴吹一吹,就是用勺子晃一晃,这也没油了,所以叫少吹慢晃。”
陆景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知怎么想到了西安的那位老爷爷给他盛的那碗醪糟。
施呦呦,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们是不是已经北上了。
陆景元想着先在京城落了脚,缓上几日,就去京城的博九斋总号找一找。
\"好了,该我问你了。”沈观越将碗推到一边,打断他的思绪:“你怎么知道那伙人有问题的?\"
“我就随便一说。”陆景元道。
“信不信我把你逮起来随便揍一顿。”沈观越纤长的手指伸着,指着他的鼻子威胁。
陆景元这才说道:“我听你们北京的驼户,都是运煤运灰为生,现在是夏天,骆驼脱毛,雨水又大,小煤窑不出煤,养骆驼的都歇夏了,这伙人大摇大摆的一连四五峰,本来就很可疑,我看他们骆驼脚掌上很干净,不像是拉煤灰的,实际也是蒙的。”
沈观越看着他:“看你年纪不大,懂的还不少。”
陆景元笑:“我说了,我是江洋大盗。”
吃过早饭,沈观越又带他回了车站,说是要告个假,去给他安顿个地方。
这孩子是陕西人,送到三原会馆或山陕会馆,讨个活计应该没什么问题。
沈观越走进路长室,里面没人,他站在里面慢慢等。
隔着玻璃窗,他看到那个少年也在站台边乖乖的等待着,清瘦的影子斜在长长的铁路线上。
乱世飘萍,浮沉万里,人与人的相遇可能是一次,也可能是一辈子。
人来人往的站台上,陆景元孤身一人站着,望着曲曲曲折延伸到远方的铁道。
火车的轰鸣还响在耳边,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些花花绿绿的欢迎标语。但他从车顶跳下来了,那似乎是不属于他的轨道。
“回吧。”
陆景元转过身,对方再次将他揽到手臂下,黑色的制服将他围了起来:“我给你找个家。”
家。陆景元鼻子一酸,他回不去了。
回“家”的路似乎很远。花市大街、珠市口、天坛,沈观越带着他一路走一路行,手里逐渐多了很多吃食小玩意儿,当然,天坛只是远远的看个后影。
沈观越告诉他,辛丑年八国鬼子进来的时候,曾在坛里面设了司令部,在祭台上架起了大炮。什么玉器、文玩甚至祭器被席卷而去,到处乱砸乱烧,一人多粗的树都死了好几棵。
陆景元远远望着那个光秃秃的影子,上次听到天坛,还是他倒茶的时候听祖父和辅帅说,先总统在里面祭了天,又当上皇帝了。
多灾多难的土地啊,什么时候才能祈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两人一直逛到太阳落山,沈观越说带他去陶然亭公园旁边吃门钉肉饼,陆景元摇摇头,表示他已经精疲力尽了,肚子也一路吃的溜瓜滚圆,实在是装不下了。
事实上,他想到可怜的陆森罗,一辈子也没往肚子里装过这么多东西。
没想到在祖宗身上,他终于有胃口了。
沈观越看他累成这样,便雇了辆胶皮车,两人都坐了上去。长腿车夫拉着他们在胡同里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处大杂院前。
沈观越付了钱,带着男孩穿过杂七杂八的院子,进到南厢的一间屋子里。
“这就是我家,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就在这住吧。”
陆景元大大咧咧的躺到一边的炕上,嘴里嘟囔道:“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先在这住下了。”
沈观越笑了笑,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放下一路买的东西,出去找房东报了个条陈,说是自己远房的表弟来投亲戚,先在这里落脚。
房东倒是个好说话的,主要是看沈观越当路警没少给院里帮忙,现在各家烧的煤还是人家从站上带回来的呢,便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沈观越打水回来,见孩子已经四仰八叉的在炕上睡开了。
他放轻了手脚,直到热腾腾的水烧开了,他才走过去,拍拍对方圆滚滚的肚皮:“你看你这泥菩萨的脑袋,灰头土脸的。先洗个澡吧,洗完再好好睡一觉。”
陆景元睡意朦胧的坐起来,答应着,却坐在炕边,没动。
“怎么着了?”沈观越走过来,弯下身看着少年的脸:“怎么,害臊啊,那我出去?”
“不是。”男孩把头拧向一边。
“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