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
方公子了。”
余书辰从马上下来。方敛秋牵过马的缰绳,同她一起到了方家的船上。
船上行走的人对方敛秋很恭敬,他对待下人也很和善。
甲板上装饰清简,器具摆放雅致,若不是船身上有方家的标识,也难以察觉这艘船是世家大族的。
方敛秋帮忙将她的包裹从马上卸下来,让人把马牵走。带着余书辰找了一个空着的房间。
“只能先委屈余姑娘先住着了。”方敛秋点着了桌上的蜡烛,“这里面的被褥和用具都是新的。”
借着烛光,余书辰打量着这个房间的布局。表面上看很朴素,但木质家具上的雕刻的纹样和摆放的位置能反映出布置房间的人的细心和品味,挺合她的审美。
“这里面比较昏暗,姑娘若是晕船的话,可以到外面吹吹风。”见余书辰打量着房间,方敛秋心里有一丝不可察的雀跃,轻轻笑着,温文尔雅,“这艘船上的房间都是我画图纸布置的,余姑娘觉得这间可还满意?”
余书辰点点头,将包袱放下:“方家的船自然是好的。”
方敛秋只是低低浅笑,本以为会是赞他,没想到赞的是方家,唇角勾了勾又压下去:“余姑娘,谬赞了。”
方敛秋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见到这位不怎么爱说话的余姑娘之后就经常会有当初和余恪对峙的感觉。像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在不断揣摩对方的心思,总感觉这样虚与委蛇地交谈也蛮有意思的。
只可惜凌复自毁长城,对外宣称余恪战死在鄢城。
可是他明明在鄢城燃起的狼烟中亲眼看见那银面征衣率着一队人马在袭击完后就已经撤出,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在后方无支援,城内没接应的情况下,余恪竟然敢冒这样大的险。方敛秋叹于他的魄力,还想着下次怎样才能扳回来一局,谁知不出几日就得知了他的死讯,而他也因为鄢城一战败得太惨烈被撤了职。
余恪那时策马飞奔的样子与今日在河畔奔马的余姑娘并无二致,不知道是出于私心还是因为抱有一丝虚无飘渺的期待,方敛秋在晃神间还是喊住了她。
他派人查过这个之前从没见过却突然出现在谢宅的姑娘。青梧掌门的三弟子,因为之前神魂不稳,行为似痴儿,所以从未下过山;不知怎么的昏了三个月后醒来就与常人无异了。她之前的经历像个故事,查到的有用的信息甚少。
“方公子?”
他眼底有一丝沉痛与悼念,细碎的烛火光在他的眼里闪。余书辰见他愣神,便叫了一声。
一句话让方敛秋回过神来,他轻轻将门带上:“余姑娘,你先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对此余书辰只能说一句,莫名其妙。
已近黄昏,余书辰挑起船舱的帘子,水流船行,岸边烟柳往后撤,耳边是哗哗的水声。
余书辰被船摇的有些烦躁,东凌水路没奉运这么多,她之前赶路一直是骑马,这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坐船,胃里有点泛恶心。
实在忍不住了,出去转转,或许吹吹风能好受一些。
外面很安静,水鸟从低空掠过,爪尖碰水,让闪着余晖的静水惊起了一道波纹。方敛秋背对船舱,手按着船舷,手指屈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看着岸边。
听到身后有动静,方敛秋转过身来,瞧见余书辰面色不好:“余姑娘看起来不太像奉运人。”
水上浮动的光晃的她难受,余书辰吸了一口凉丝丝的空气,话说得简练:“何以见得?”
“奉运地界多山川,水路交错纵横,有些地段只能乘船。”方敛秋一只手肘支着栏杆,好整以暇地歪着头看她,因为是开玩笑,眼里带着一丝戏谑,“余姑娘要是奉运人,在船上就不会是这副光景。”
余书辰以为他在试探,但不知他想试探什么,于是走到方敛秋旁边,趴在栏杆上,声音有气无力:“方公子倒有意思,我是青梧门人,此前从未远行过,这是我第一次坐船,有什么奇怪的吗?”
沙鸥自水中惊起,细羽带起的水滴在空中缱绻成了含着晖色的水雾。
方敛秋偏头。
余书辰扶着栏杆的指节有些泛白,几缕被风吹起的发丝在暮光下呈浅金色,整个人像夕阳下的剪影,落寞而坚韧。
忽然就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太过分了,他不该对着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姑娘说怀疑她的话。
方敛秋看着余书辰的侧脸,她蹙起的眉好像变成一点点隐痛,刺着他的五脏六腑,一直到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