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心安,石板略微有些滑,师姐妹两人在路口分开。
余书辰回了屋子,坐在蒲团上,照着那卷早晨看的书开始修炼。
闭目,敛息,凝神,运功。
摒除了杂念,五感逐渐通透了起来,功力随意念周转了全身的经脉,余书辰渐渐进入了一个无我的状态。
窗外,芭蕉叶上存着水,风吹过,青翠欲滴。
谷里天阴的更甚,黑履踏过汀步,绛红的裙裾下摆弄皱了青溪水。
温笺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青苔漫上了矮阶。
窗子闭着,窗台上放着没怎么动的饭。
夏问阙左手提食盒,右手曲着指关节叩门。
里面的人听起来像是在赌气:“放外面吧,我不饿。”
夏问阙嘴角上扬:“真不饿?”
门“嚯”的一下子开了。温笺手扶着门框,那双阴暗的眸子望向她,低声叫了一句“掌门”。
头发披散在身后,没有用他的绿玉簪束着。腰间未系衣带,一手拢着衣襟,隐约能看见衣襟里露出缠着的白色绷带。
“知道你喜欢绿豆糕。”
夏问阙抬起提食盒的手,等温笺接过后,转身离开。
“掌门不进来坐坐吗?”温笺声音很急,让那一身红衣停住,回过头,看了一眼他那阴暗的屋子。
里面没有闪着的烛光,炉子也灭了,仿佛都透出一股寒气。
夏问阙盯着他那双沉默的眼睛:
“你师父走的早,我救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糟践自己的。”
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扔给他。
“好好上药。”
红衣远去,只留背影,温笺一个人捏着瓶子愣愣地呆在门口。
雨又下了,青溪水涨。
夜半的时候,细嗦嗦的小雨映出天色,有的小院已经灭了灯。
余书辰睡不着,撑着伞,慢慢调动内力,隔着很远拈了一片竹叶。
“嗖——”的一下,竹叶穿过雨丝,甩进了对面的墙缝里。
“练得不错,”伞遮着一身红衣,夏问阙从层层叠叠新发的绿芽中走出,拍了两下手,笑道,“书辰这一年多长进了不少。”
“见过师父,”余书辰虽然对夏问阙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但正是因为贪恋这种感觉,也让她感到害怕。
特别是今日见了夏问阙之后,她害怕的感觉尤甚,不禁问自己,如果师父认出自己不是余书辰该怎么办?
哦,让她想想,人们是怎么对待夺舍的人的呢?
或绞杀,或凌迟,或淹于水底,反正不得善终。
同时对这具身体原有主人的愧疚令她不得心安。
这些盘桓在她的心里,让她在晚上又想起了她死的那个晚上,那个折磨了她一年多的梦魇。
也许她就应该死在那个晚上。
她在发抖。
当夏问阙握住她的手时,温热的力量从她的手上传递到全身,她才发现师父已经走到她的身前。
“你不用害怕,师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静静的夜里,身边草木葱茏,细雨落在两个人的伞上。
余书辰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直视夏问阙的眼睛,张了张口:
“抱歉师父,我不是余书辰。”
红衣上是湿润的气息,带着熏上的草木香,声音温和且语速缓慢,给人以极大的镇定感。
“你就是你,你就是余书辰,你不需要怀疑。”
“师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你不该囿于这些,这于你的生活和修炼而言算不得什么好事。”
敲在伞上的雨声渐大,风也将雨往伞里吹,夏问阙的声音却愈清晰有力。
雨丝打在她俩的脸上。
余书辰视线模糊,又唤了一声“师父”。
夏问阙应一声,带着余书辰跃上屋顶。
松开握住她的手,指了指山门的方向。
她们的视线穿过雨幕与树影,望向山门,那处还有几盏摇晃的灯。
夏问阙向前一步,绛红的衣袂随风飘扬,显得张扬恣意。
“出去看看吧,天南海北大的很。你总能找到想做的事,无论是在庙堂还是江湖;找到能相爱的人,无论是公子王孙还是商贾布衣。”
余书辰看着夏问阙的背影,她从来没有情绪崩溃地大哭过,因为她知道不会有人在乎,但在此时,她感觉眼角有些温热。
雨婆娑着,余书辰拂去了面上的水渍。
看到夏问阙已经转过身来,眉目温和,笑着看向她:
“能忘掉那些破事那就忘了,释怀不了就报复回来,不要怕事,你背后有青梧。”
做了十七年的余孽,三年的余恪,可能她曾经所受的苦,就是能够让她可以做一次余书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