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珠2

来。”悫娘敛起裙子优雅地俯身跪坐于软塌上，拿手中的小扇点了点身边的老妪，道：“就从仪态开始。”

老妪虽不如一群花枝招展着五色衣裙的年轻小娘子们，但仅仅是霜衫绿卦也衬得人极为儒雅知理，鬓发整齐，远山黛眉，色衰却不卑怯，反而愈发透着沉稳成熟的气息。

只见她不疾不徐地引着众人去到碧落院入庭前的水塘边，按照站次给每个人分了一碗将满的水，而后要求她们依次通过水塘上铺设的，没有扶拦、仅双足并立那么宽的一座独木桥。

女郎中大多数是在院里学了月余至半年以上的，却也发出哀怨和不爽，纷纷嘟囔起老妪欺负人，每月都有新法子来整她们。

第一个上去的是一个身着胭脂色破裙、挽着灵蛇髻的小女郎，大概是因为戴的钗环首饰太多了，还没迈步子，头顶上的水碗已是摇摇欲坠。

桥对岸的老妪还不停地敲打她：“女子立容，身正、平视，两手相和于腹，掩于袖中。虽要求脊骨如尺挺拔，姿态却要柔软有度，不可僵……”

话音未落，那小女郎已分不清哪是手哪是足，浑身抖得像个筛子，头上的小瓷碗哐当一声便落入了水中。

从她沮丧又不甘的神情便能猜到，要她走完这道不过十五步的木桥，好像要花大半辈子似的煎熬。

不过这已算是好的了。

后面几人，明明眼睛瞪得溜圆，步子却不知道往哪边拐，仿佛失了方向，还未过半便一脚踏入泥塘里，顶着一身莲蓬水草出来，好不落魄。

但也有顺利的，不急不缓慢腾腾挪步走到了尽头，却在对老妪屈膝行小揖礼时，将本就剩下不多的水全洒了个干净。

“说了多少回，与平辈作揖致意要显得不卑不亢，没让你含胸低头。”老妪不甚满意。

一行人中表现得最是得她青睐的，当属那个被唤作明禧的女郎，还有当前藏珠园最负盛名的娘子云荡。她们二人皆是稳稳当当通过了考验，碗中的水还能剩下一半，从头至尾作揖收礼都没有分毫闪失。加之姿容清秀而不分外堆砌首饰，一言一行皆收放有度，可得甲等。

云荡方一折回，众女郎便蜂拥而上，左右全是赞捧。相比起来，明禧也获得了老妪的首肯，可她便低调得许多。

很快便轮到了含山。普通女郎通常得犹豫一会方才踏上去，可她竟如家常便饭一般，从容不迫地将手中的碗端端正正置于头上，持重、毓秀挺立如塘中岐荷，双眸坚定直视着前方，步子亦如时常行走般自如。就连一直在廊檐下品茶，无趣得连眼也未抬几次的悫娘，都忍不住循着窃窃声侧目过来。

这时有人便问：“她是新来的么？怎么之前从没见过。”

又有另一个小女郎悄悄道：“肤若凝脂，粉面桃腮，身姿窈窕，步履轻盈……”

“原来芝妪说的是真的，真的有人能顶着碗过独木桥还这般视若无物泰然自若，瞧她那模样，就算是红纱蒙眼，恐怕都是小菜一碟。”

“胡说，蒙住了眼睛，那还分得清东南西北么？”

此时贴在云荡身侧的那个胭脂色的女郎看起来并不开心，没好气地啐了众人一嘴，她们方悻悻地抿住嘴。

含山到达彼岸后朝芝妪工整揖了一礼，方自己取下了瓷碗递给她。芝妪接过碗，绕到众女面前，坦然地倾覆手腕，满碗的水差不了几毫，全倒了出来。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方此成就。平日要求你们严于律己，不要光吃不炼，你们是真真一句也没听进去。当真以为仪态端庄，有那么容易么？”

“我们不过是礼侍些普通郎君，又不是要进宫选妃，那么多讲究……”鹅黄裙衫的小女郎半分委屈半分撒娇似地朝芝妪嘟囔。

芝妪不留情地拿戒尺敲了敲她的臀，严声道：“学这些，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并非侍君而已。寻常人家的女儿想学都没这个机会，你们倒好，死而复生因祸得福，更要知恩图报，好好谋划自己的将来！”

芝妪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一帮少不更事的豆蔻小女能懂多少。不过依悫娘与芝妪多年来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多数出身贫乏的女郎注定没有高人一等的见识与考量，她们脑子里想的，不过温饱、体面、再多一点便是漂亮而已，能有云荡这般骨气的，整个藏珠园里一只手数得过来。而另一些，就是像明禧、含山这样家道中落的贵女，她们天生条件很好，不多栽培便堪得大用。

只不过对于她们来说，要放下心中的高傲，坦然面对复杂的人情世故，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