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繁叶茂
“大夫说了怕是活不过二十岁呢。”
叶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毫无波澜,好像嘴里提到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季夫人关切的问,“没瞧瞧别的大夫,晋阳那边倒是有信得过大夫,你若信得过我,过几日回晋阳的时候叫我把丹朱一块儿带走吧。”
叶氏摇摇头,“是原先闹瘟疫时留下的老毛病了,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大夫说是断不了根,只叫好好养着,也不敢叫家里其他人知道,怕传出去不好听。就连那孩子自己也只当自己是有什么心口疼的毛病,前些日子又犯了病,所以这几日还病着呢,还添了体虚的毛病。”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叶氏平日对丹朱不算太在意,但她也时常会觉得忧愁。
“那更得跟着我回晋阳了,那儿山水养人,说不得病就好了呢。”
“哪里就那样容易了。”叶氏叹了口气,“我愿想着等年底就把她嫁去郑家,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省得日后不入祖坟只能做个孤魂野鬼。我也算是,对得起她了。”
叶氏对丹朱的心情很复杂,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丹朱是她唯一的骨肉,但在叶氏眼中,那不过是一个害死了丈夫的病秧子罢了,而且,只是一个女孩儿。
若丹朱是个男孩儿,她便不会这样恨了。
“对了,我已经叫顾绮去书院唤兰庭赶紧回来了,你没见过那孩子,顶顶懂事的一个好孩子。三个人里头就数他最孝顺了。”
季夫人摆摆手,“用不着这样着急,孩子读书呢,别耽误了他的功课。”
“只一两日,不打紧的。”
但季夫人还惦记着丹朱,“既然孩子病着,我这做姨母的怎么着也得去瞧瞧才是。要是我说,你要不放心的话,跟着我一块儿去晋阳好了。”
她环顾四周,“你这屋子倒比庵堂还要素净了。”
叶氏道了声阿弥陀佛,“我一个寡妇哪里能随便出门,你也不想想我那婆婆从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只怕我公公也不会同意的。”
“再说了,我得守着兰庭呢。”
“可怜你整日守着这么个冷冷清清的院子里。”
若是别人这么说,叶氏只怕要生气了,可这话是她的姐姐季夫人说的,她便不敢再生气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个儿挑的。
“倒也不用可怜来可怜去的,我如今只指望着兰庭一个,等他大了,我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倒也不见得,谢老太爷瞧着身子可还硬朗着呢。
那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咱们姐妹几个里头,还是你过得好些,至少没有头上没有公婆压着,底下没有什么磨人的小叔子小姑子。”
“瞧你说的,还不都是季家人丁单薄的缘故,可我到头来还是要和自己的丈夫过日子,公婆也罢,那些磨人的小叔子、小姑子也好,都无妨的。可是——”
季夫人忽然掉起眼泪来,叶氏心中了然,她先叫宋妈妈去把门关得紧紧的再守在门口不叫人进来。
然后才来得及去安慰自己的姐姐,“怎么了,难道是姐夫对你不好?”
说句实话,她自个儿除了生育上有诸多不顺之外,夫妻之间她还真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们姐妹二人又是多年不见的,季夫人这人又是一向报喜不报忧的,难免受了委屈忍在心里。
“到底怎么了,别光顾着哭啊。”
过了好一会儿,季夫人才停了下来但眼泪还是时不时掉落几滴在腮边,她人长得好看,哭起来更惹人怜爱,只是她岁数上来了自带着一股哀愁的意味,叫人不敢靠近。
季夫人自嘲道,“也就是今日见了你,我才敢哭一哭,平日里我是不敢这样的。”
叶氏拿了盒茉莉粉来遮盖季夫人脸上的泪痕。
“早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当初——”
“当初这亲事是爹爹定下的。”季夫人打断了她,“阿繁不必自责,我和那人没缘分罢了。只恨爹爹当初吃醉了酒便胡乱许嫁女儿,我如今也是有苦说不出呢。”
叶氏闺名叶繁,原图着一个枝繁叶茂,多子多福的好意头。
可如今看来,她们姐妹二人都和这名字背道而驰了。
“也不见得我就与他有缘分,如今不也就这个样子么。”叶氏幽幽道。
季夫人摇摇头,“不,这不一样。我不在乎他对我如何,只是,只是他不该那样对我的瑛哥啊。”
叶氏其实对季家并不了解,只晓得自家姐姐是去季家做继室的,对方是个兵户。
而日常的书信往来中,季夫人对自家的事提得并不多。
叶氏开始胡乱猜想起来,“到底怎么了?”
季夫人这会儿总算好些了,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她也不好再瞒着了。
“前头那个留下个儿子,我当初嫁过去的时候都七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