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早上七点，阴霾沉郁的天开始泛起灰白，南城市中心的白玉巷里，细密的雨打在斑驳的石板上。

这种旧式的老街本就冷清，加上天气不好，这会儿两旁的店铺都还大门紧闭。

街尾的拐角处，姜记中式制衣店的二楼泛着幽幽亮光，雨水淅沥打在玻璃窗上。

工作室里静谧无声，姜杳俯身在工作台前，整个人被弧形落地灯笼在一层暖色的光晕里，松松挽起的长发散落下来了一绺在额前。

她把最后一颗扣襻缝到旗袍的绲边上，线绕几圈打了结，然后拿起右手边的剪刀沿边缘把线剪断。

这件耗时快两个月的手工旗袍终于要完工了。

成衣在桌面上铺被展开，自然的面料能看到蝴蝶色彩和暗纹。样式古典婉约，但又有大胆的蕾丝花边，清丽中隐含性感。

和姜杳预想过的效果几乎不差毫厘。

这件旗袍原本是跟一个电影剧组约定的上周交付，但女主角看了几稿设计都不满意，改来改去很久才定下来，动工也就一直被延误。

为了不耽误他们的拍摄进度，姜杳被迫熬了好几个大夜赶工，此时陷在阴影里的轮廓更显苍白清瘦，纤细卷曲的睫毛下能看到淡淡的黑眼圈。

她刚站直伸了个懒腰，就听到楼下大门“咔哒”一声开了，果然没多久程欢就上了楼，木质楼梯发出噔噔噔的声音。

短发少女手里还拿着伞，看到她惊讶道：“姜杳姐，你又熬了一夜啊？”

虽然知道她最近在赶工，可人也不是这么个熬法啊。

姜杳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打了个呵欠，“嗯，不过好在马上就完事了。等我把这些临时标记线拆掉，再熨一下就可以给他们送过去了。”

程欢已经走了进来，把在路口买的早餐在茶几上放下，指了指冲她说：“我来吧，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你先去洗漱下吃个早餐。”

程欢是本地人，高中毕业后没有去读大学，姜老爷子看她很有天赋，就同意了收她为徒，算起来来店里也快一年了。

本就也想让她锻炼，姜杳点点头说好，从工作台前移开，觉得全身都是僵硬的。

她用手敲了敲后腰，稍微活动了两下道：“那我先去洗澡。你记得再用欧根缎做一个真丝罩衣袋，待会儿把衣服装进去。”

小姑娘闻言笑意明媚：“嗳，放心吧。”

吹干头发出来，程欢正在把罩衣袋装进纸盒里，听到动静后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问：“姜杳姐，是今天十点就得给他们送过去吗？要不我去送好了，你待会儿补个觉。”

姜杳从袋子里夹出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陷坐进沙发里，摇了摇头：“还是算了，他们剧组那地方太偏了，你一个小姑娘去不安全。”

程欢嗤笑：“可你也没比我大几岁，还是个大美女，不是更不安全。”

虽说她来姜记的时间不久，但也知道自从姜杳接手这家店之后，有一部分客人是冲着这儿信得过的老手艺来的，还有相当多是冲着美貌店主来的。

姜杳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干净又耐看的长相。

她这会儿套着薄裙，能看出修长纤细的骨架。黑长发下皮肤白净，瓜子脸因为带着倦意显得愈发清冷。

因为吃了点东西，姜杳开始觉得困意袭来。

她双手轻拍了下脸颊让自己清醒，“还是我去吧，你吃完早餐开店。我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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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杳抱着盒子从出租车上下来，到片场附近的时候刚好早晨九点半。

初秋的雨连绵不绝，她只穿着薄毛衣和牛仔半身裙，能感觉到暴露在外的小腿渗入丝丝凉意。

出租车开不进来，她费力地一只手把伞撑开，小心地踩在已经积满很多水洼的小路上。

有人骑着车子快速驶过，碾压在松动的石板上溅起水花。

衣服霎时沾上斑斑泥点。姜杳低头蹙眉看了一眼，还好臂弯里的盒子没有弄湿。

穿过一片荒凉，终于到了拍摄地点。

空旷的场地中央摆满了各种设备，穿着统一黑上衣挂着吊牌的工作人员顶着雨在中间布景。

姜杳说明了来意，入口的保安用对讲确认后给放了行。

副导演领着她往演员的休息室去，一路上能看到很多穿民国戏服的群演在闲等开拍。

女主角冯可欣正在休息室门口的椅子上靠着刷手机。

看到来人慢悠悠地瞥了一眼，阴阳怪气了一句：“这衣服做这么长时间呢，不知道的以为是去现采棉花织布了。”

姜杳站在一旁，没露出什么表情，声音轻柔：“抱歉，希望没有耽误事。”

冯可欣是今年刚拿到最受欢迎女演员奖的小花，风头正盛。副导演不敢得罪，忙上前打圆场：“这不是为了你这边呈现效果好，才找了家老店纯手工做的，肯定比机器慢一点，但贵在精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