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西荣军营内,已是动荡不安了几日。
听说崔璂遇刺的消息,崔瑜连夜从边城赶回来,压下刚从大都传来的圣谕,下令彻查营中军卫。
“这只军队全部是神族组成的,是西荣的心腹主力。如今少将军却在众目睽睽下遇刺,于公于私,大将军都会彻查。”崔瑜的手段近乎偏执,而相比于裴焕的不解,宛香倒是很平静。
他们作为崔璂的贴身侍卫和女婢,自然也接受了严密的审查。
裴焕亲眼看见被关入牢狱的士兵重伤,灵力衰微,再也不能鲜衣怒马,即使幸运的躲过了酷刑,也是惊惧过度,神情恍惚,草木皆兵。
作为贴身护卫,又是高等神族,他们俩倒是并没有受什么严刑拷打,然而苛责是少不了的。
不过也不必崔瑜责罚,两人自己心中也是悲痛自责。
但让裴焕忧思的不仅是审查的残忍,而是随着审查的进行,崔璂的生命体征也一日日衰微,就像暗夜里蜡烛将灭时帐上映透出的幢幢黑影,风雨飘忽中一朵摇摇欲坠的花。
裴焕耐不住等待,几次三番想要前往嵬藜,然而宛香依旧清醒着,“你贸然前去,不但会葬送阿遥的努力和生命,也救不回来少将军。更何况,西荣千万黎民百姓......”
“我当如何?难道就日日夜夜等在这里,看着大将军抓走一个又一个同袍残忍审讯,看着少将军命垂一线,看着江子期把我们西荣军营搅的天翻地覆,耍弄的狼狈不堪,”裴焕是个急性子,此时的局势已然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纵然他能柔情似水,此时也忍不住动怒,“宛香,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那些书卷上的大义,是,你说得对,战事焦灼,时局动荡,我应当沉心,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能做到心如磐石,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心?”
“你不是临危不惧,你是无情无义啊!”
“宛香,少将军护我们千百年啊!你难道不在乎他的生死吗?你的心就这么冷,难道这几千年的情分,捂不热你的心吗?”裴焕几近崩溃,红着眼质问道。
看着宛香镇定却冰凉的神色,裴焕神色怔忡,身形摇晃,却是要摔倒在地。
忽然耳边翠玉钗玎珰作响,刚才还冷冷漠视着站在一旁的人下一秒拥住了他,支撑着他的身体。
“裴焕,别怕。”清晰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才让他知道此时怀中的温热,和这大漠的风雨一样,和这周身的血腥气一样,都不是梦。
裴焕,别怕。
曾几何时,大都内四处流窜闯祸的少年,为了躲避父亲的责骂,藏进隔壁家的庭院里时,那娇俏温润的小姑娘这样对他说道。
早春微雨寒凉,枝上桃花夭夭,小姑娘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面容如霞,仿若一朵红苏旋欲融。
花雨落,她说,别怕,裴焕。
他们才是青梅竹马,在出类拔萃,从同族中脱颖而出,被选中陪伴在崔璂身边前,他们早早相识相知。
那时的宛香如初升的骄阳,四月的飞花,比大都王宫内贵人的枝头娇养的繁花还鲜嫩,比春雨初霁下地头的青草更蓬勃。
她会跟他讲她爱看的那些话本子,那些书生小姐的故事,带他偷偷溜出去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她会在他害怕的躲到她的庭院里时为他打掩护,叉着腰笑意盈盈的问他又闯了什么祸。
她会在他爹关他禁闭时偷偷给他送甜食,她说,味甜,心就不苦了。
她会帮他罚抄经书,在他被先生打了手板心后一边嘲笑一边嗔怪着给他上药。
他们一起泛舟河上,采莲共饮,一起在桃花树下练剑,修炼风灵的她总爱使花叶翻飞笼住他,让他挣脱不得,然后用剑抵住他的胸口让他认输,却在他蓄意靠近剑刃时惊慌失措的拿开,问他是不是笨蛋。
他们一起跳上花枝,在晨光中看朝霞,在薄暮中看余晖,在暗夜中看月光,任由花落沾衣,喜上眉梢。
他们一起踏上最高的钟鼓楼,俯瞰整个大都城,对月盟誓,说着要一起去云游天下。
一次次长街对望,粉霞红绶藕丝裙,娇媚如桃花的小姑娘提着裙摆向他跑过来,带起大都的一阵阵春风,带起湖面上的一层层涟漪。
风细柳斜斜,细雨如烟,沾湿她衣裳和发梢,却让她眉眼里的笑意更加清透。半壕春水一城花,不及她笑貌半分。
即使后来日日浸润书卷的青衫少女不复当年粉衣娇嫩,他也看得见她眉目清朗,目光澄澈,依旧是当年的模样。
他知她心如明月,无论向何处照耀,他都愿意守护她的自由。
可百年岁月如流光一瞬,带走了那个娇俏姑娘,也带走了两小无猜的情意。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日日忧思,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永远长不大。
凌波已远,芳尘已去,朱门紧锁,锦瑟华年昭昭暗度,唯余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鹊桥无归路。
纤云弄巧,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