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五）

孟姜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同时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不是我不是我！”孟姜急着否认，“我不知道为……”

“是我。”孟姜自己打断了自己，只是说话的神态和之前大不相同。

丛阳认得那样子，“你是，瑟瑟？”不过他现在口中的瑟瑟，早已不是之前的瑟瑟。

“是啊，你，认得我。”女子的眼神忽然柔软下来，带了三分委屈两分惊喜。

丛阳点了点头，“本来不认得，可是刚刚在你的梦里，我看到了。”

一个半透明的魂魄忽然慢慢从孟姜的身体里移了出来，孟姜恢复了神色，赶紧清醒过来站到丛阳君身旁，和那魂魄相对而立。

“丛阳。”那魂魄笑了笑，天真的样子和从前的瑟瑟别无二致。

“瑟瑟。”丛阳冲那魂魄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辛苦，事到如今，暮琴也快死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那魂魄笑着低了低头，“不过是让无情之人，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燕瑟那个傻瓜，一心倾慕于他，可谁知豺狼虎豹，凶险未知。燕珏引狼入室，害死了全家，燕瑟呢，又傻傻的不肯接受这一切，我好歹也与她共用一具躯体，怎么不替她报这个仇。”

“你是怎么做到的？”孟姜忍不住在一旁发问。

那魂魄看也没看她，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我只是告诉他，燕瑟必会死在某年的七月初七，一个下雨的午后，让他等着。如果燕瑟死了，那她就原谅他了，让他去帮忙收一下尸，也不枉燕瑟对他一片深情。”

“可这个蠢货，居然日日盼着燕瑟死，年年等着七月初七下雨，可老天不长眼，九年里的七月初七，城中都没有下过半滴雨，直到三年前。”

“他欢天喜地的出了门，以为可以把燕瑟一埋，这桩公案就算了解了，可他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到得意之处，那魂魄居然还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整个屋子的烛火都仿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可此刻门窗紧闭，明明并未起风。

孟姜追问，“没想到什么？”

那魂魄缓缓走到暮琴的床跟前，又坐了下来，伸出半透明的手从暮琴脸上拂过。

“燕瑟是在等他，可她等的是那个对着她弹凤囚凰的明媚少年，而不是这个害死她全家，丧尽天良的衣冠禽兽。你们说？燕瑟能跟他走吗？”

“瑟瑟其实，并不会原谅他，她恨他，对吗？”孟姜若有所思的问道，她似乎知道了点什么。

“那十年的瑟瑟，的确是在等暮琴，可她等的是没有害她家破人亡的暮琴，那个对她言笑晏晏，她曾暗自遐想琴瑟和鸣的翩翩公子。”

“可是人生此路，有去无回。暮琴害她，停留在了燕珏死的那天，那瑟瑟对他的爱，应该也永远停留在那一天了吧。”

那魂魄抬起头惊讶的望着孟姜，“你懂她？”

孟姜点了点头，“我不但懂她，我还懂你。”

这下丛阳面上也惊诧起来，现在这个燕瑟，他知道的尚且不是太多，她怎么会知道。

“你和瑟瑟一同长大，知她喜怒哀乐，虽并不常与她抢身子，可丛阳君的出现，应该让你改变了不少。”说到这里，孟姜有些欣慰的望着丛阳君。

“瑟瑟虽然从未爱过丛阳君，可丛阳君陪在瑟瑟身边十多年，你却一直爱着他，对吗？”孟姜开始推测，“所以瑟瑟死后，你用她的身体活了过来，并且这次活过来，只有你和丛阳君两个人，丛阳君陪了瑟瑟十多年，你也陪了丛阳君三年，是想还他的恩情？”

“瑟瑟。”一旁的丛阳握了握拳头，“我陪你，从未从你身上图什么回报，我只求你开心。”

那魂魄痴痴的望着丛阳，忽然落了几滴眼泪，看得孟姜也很想哭，并且莫名的，又想晕过去了。

一阵强光从身上迸发，又一个魂魄从孟姜身体里飘了出来，和原来那个魂魄并立，齐齐整整的站在他们跟前。

两个燕瑟的眼里，都饱含深情的泪水，相同的样貌，相同的举止，说着相同的话。

他们忽然同时朝着丛阳俯身拜了拜，“燕瑟家门遭逢不幸，幸得丛阳君相守相伴。大恩大德，燕瑟感激不尽，若有来生。”两个燕瑟忽然相视而笑，又同时举手替对方擦了擦眼泪，“若有来生，愿丛阳君一切安好，再也不要遇见燕瑟，自己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说完这话，两个魂魄忽然一同溃散，化作点点光芒飘进了那具静静躺着的紫檀织梦琴里。

孟姜目瞪口呆的望着刚刚发生的一幕，这结局，比她所想要来的轻松快捷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