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去了无痕
雨水还在连绵,但是午前的一番暑气已被消解。
水滴从汹涌倾洒到逐渐偃旗息鼓,懒懒伏倒在土路的浅坑里,被好奇的马蹄踩中。
“小枣。”牵着缰绳的人低低吐出一股无奈,枣红马眼见不对,便自顾自走开吃草去了。
她好笑地看着这马踱步拖走了自己的缰绳,抚了把裙边的水渍,走到茶摊的长凳上端坐下来。
“诸位,若不是方才这场及时雨,小老儿不会有幸将这新得的故事讲与诸位听,实在是因缘际会啊。”一个须发皆白,手持醒木的老人在人群中朗声说道。
听起来像是一篇讲完了,正要掏出压箱宝贝,她好奇地转向那人,还以为自己来得晚了,原来来得刚巧。
“接下来,我要讲一位离奇失踪、销声匿迹之人。”他停下来,似乎在看周围人的反应。
茶客们果然开始交头接耳,个个拿手掩着嘴,声音却丝毫未放低,乱哄哄地缠作一团。
“莫非是那个?”“哪个?”“那个,失踪了那个。”“哦,那个。”
“讲的正是秋令闻秋姑娘,裴少侠未过门的妻子。”
像是预料到了人群会有更肆无忌怛的谈论,说书人使力敲了敲桌。
“秋姑娘是一位奇才,年纪轻轻,又非武林世家子弟,却有极高的武术造诣,实在是难得,据说她也是因此得到了裴少侠的倾慕。三年前的这个时节,裴、秋决定结为百年之好。这本来是江湖中的一段美谈,可惜好景不长,他们之间忽然爆发了争执,二人大打出手,裴家甚至发动了所有门人一齐对付她。”他端起一盏散茶,细细嘬了一口。
“究竟是为何,几年间一直众说纷纭,也没个所以然,但那天夜里,有人亲眼见她提剑踏出了裴家大门,怒气冲冲,砍翻了路边整排竹灯笼,然后便往城外去了。半炷香之后,裴家一行人拿着兵器、火把出门,也朝同个方向去了。究竟那天夜里发生何事?无人知晓,只知道第二日起,秋姑娘便不见了。从此,裴家再无新人妇,江湖再无秋女侠,至今三年,杳无踪迹。”
老人捏着一撮胡须侃侃而谈,一番话落尽,停顿了片刻,他瞧着一圈人热切交谈之情迅速高涨,露出满意的神情。
“诸位,诸位,”他摆动双手,仿佛真能按压住一股股人声,“好好的两人,原本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为何突然针锋相对?”他分开两只靠拢的食指,微微晃动。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所为不过‘情义’二字,两人既非义气相投,自然是为情了。”他这样一说,可是吊起了众人的胃口。
“小老儿,莫非是裴公子三心二意,有别的相好?”一个声音等不及发问。
“那定是秋姑娘的情郎被裴公子发现了。”又一人搭腔。
“非也非也,”说书人摆手,“我所说之情并非男女之情,而是族人之情,孝悌之情。”
听众顿时不出声了,但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
“先生是说,可是秋?”坐得近的人不假思索道。
“正是秋,是昔日肃杀之秋,后来凋零,只剩下秋姑娘这一株劲草,如今也连根拔去了。”
“秋家原本是武林望族,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样不光彩的事,秋家夫妇也被江湖中人联手除去了。是老盟主心善,留下秋姑娘性命,还命所有人好好待她,不得欺侮。秋家出事时她才五岁,怕是都不记清发生什么了。”人群中有人打开了这落灰的话匣子。
“我看未必,怕不是她一直坏恨在心,复仇之计被裴公子撞破了,才恼羞成怒。”
“不错,秋令闻有这般禀赋,要走她爹的旁门左道也不是不可能,试问江湖中人哪个不想要盖世的武功?”
“你说的可是那个令人功力大增的邪术?”一旁听者中有知晓当年之事的,纷纷聚拢过来,围成一桌。
“听说那邪术必得功力深厚者方能施行,一旦成功,施法者的功力可更上一层楼,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说不定呀,秋令闻就是自小被喂了邪术呢,否则以她小小年纪又没了世家支撑,仅靠自己修炼,功力竟能比世家子弟和门派中人还强上许多?”
猜测和怀疑一经想象渲染,如同滴墨入水,迅速覆灭了原有的澄澈。
此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有甜津津的凉意,枣红马仍在河边埋头吃草,呼呼两声,喷出愉快的鼻息。
“够了。”茶摊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忽然传来制止。
待众人看向那人,他脸上原有的愠色已经钻入面皮之下,化作了盘踞眉间的一丝不悦。
“是荆五郎。”有认识他的人脱口而出,声音却越放越低。
濯江荆家乃是江南一带新崛起的武林世家,许多弟子门人都在近几年的一干比试中夺得过头筹,也因此令它在江湖中声名鹊起,成功跻身四大世家。其中最大的功臣,非荆家五郎荆易留莫属。他虽不是家主嫡子,又从小养在外边无人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