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后

十五年后，贞佑十八年。

楚国东南池州长乐城，贺氏武馆。

入目皆是无尽黑夜，宛若实质般粘稠，夹杂着沁人心魂的冰冷孤寂，肆意侵略包围，再无丝毫可逃之处，那夜分出无数支条，如人手臂般拥抱抓握，直将整个心神拉入。

“呼”得一声轻忽，夏南再次从噩梦中清醒，这般经历早已习以为常。

天还未亮，老夏头难得起了个大早，拖着佝偻的身躯走到墙根，一屁股坐下，点起一旦劣质旱烟，塞进烟斗内，迫不及待地吮吸了一大口，脸上露出满足之色，丝毫没有在意呛人的烟熏，仔细端详着不远处台阶上正专心打磨长剑的养女。

此刻，他的心里也不禁会感叹一句时间过得真快，心里升起一种雏鸟将飞的疏离感。

十几年前，老夏带着意外捡到的小女孩躲到了长乐城中，给她起名为夏南，二人历经磨难，栖身在这池氏武馆，他在馆中谋了份差事，彻底与过往断绝。而夏南则拜在馆中学艺。时间久了，周围人都只称呼他老夏头，连名字都不晓得。

唯一令人称奇的就是相貌丑陋的老夏头竟然会有这么水灵的女儿，因此有不少人猜说肯定是老夏头拐来的，对此，老夏头也只是哂然一笑，因为确实如此。

夏南将打磨好的长剑举过头顶，仔细检查，一丝不苟，长剑寒光照在精致的脸庞上，显得格外清冷。

此时她已从昨夜噩梦带来的情绪中挣脱，那些前世今生的真实经历编织成各种梦境，不断寻找时机，从睡梦中侵蚀精神，唯有握紧利器，才能给自己带来些许宽慰，才能让自己看到复仇的可能，只要想到复仇这个词汇，自己就会感觉到无穷动力。

武馆这种地方，除了教人习武获利之外，最大的营生便是将学成的弟子供给各处行当，技艺高超的可以进入官府任职，稍普通些的可以去镖局、军营甚至大户人家做护院，最次等的也可以到各种铺子里靠力气过活。

而贺氏武馆在这长乐城中便是首屈一指的行业翘楚。

不久前，夏南便被认定学艺已成，判为优异，在馆主的大力推荐下被当地官府聘用，今日便要去官府报道，同去的还有馆主的亲子贺拔臣，二人被认为是近几年来馆中最优秀的弟子，而她此时正在做出行前的准备。

楚国民风剽悍，并不会有太多男女之别的偏见，女子在外抛头露面都被认为寻常，甚至朝廷还设有女官、女军等职。

这对父女在外人眼里非常普通，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有些过分低调和孤僻了。

不仅仅是和外人，就是父女之间也会显得有些生分，缺少真正血缘亲人间的关惜和默契，而用老夏头的话来说就是“谁也不是没有秘密的，离了这些不可告人的事，活着就会缺分味道”，因而这十几年来他和夏南从来不问对方以前的事，却各自将心事堆满。

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在外人面前假装不会丝毫武功的老夏头每当夜寂无人时，都会传授武艺给夏南，而夏南也非常刻苦，加之天资够高，终不负所望。

老夏头每次看见苦练至遍体鳞伤的夏南，总会感到少女身上隐隐藏着几分狠厉和迫切，像是准备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样，而这也让老夏头心疼不起来，有时还会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所做到底是对是错。

老夏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快到了，突然心里觉得有些忍不住，竟一反常态得唠叨起来，反复告诫夏南外出需注意的事项，就像突然变得碎嘴一般，很多说过的话还多次重提。

夏南仔细聆听，没有丝毫不耐，话语总结起来最重要的也就一条：不要相信任何人。如果非要再加一条的话，就是：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在外显露自己所教的武艺。

长剑回鞘，夏南抬起头，冷目朱唇，韧质柔花，清冷中透露着英气，主动询问：“拥有什么样的武艺才能算是真正的高手呢？”

老夏头思索了片刻，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将烟斗放下，郑重得说：“天下武者共分为一至十二品，其中寻常凡躯最多能修炼到九品，而若想成为绝顶高手，必须要学会最关键的一步便是用气，简单地说也就是内力外放，自有神通，短时间内可以提升数倍战力，只有学会了用气，才有可能成为十品之后。”

“古往今来习武本就是件难事，而练至大成学会用气的，更是万中无一。只要所习练的功法正统无损，所呈现的气便是金黄色，越是精纯便越是夺目；而用邪法蹊径炼成的武功，外放的气便是血红色。除此这两种主流外，还有一些其他异色的气，便更是罕见了，传闻有的异色内气中具有神奇无比的强大神通，但古往今来者大多却鸡肋无比，近乎无用，不可足道。”

“曾有名医传言说习武之事八分看天赋，二分靠努力。还说有人脉络穴位异于常人，早早便可用气，而有的人就算十倍辛劳一生也难以成事，对于此事真假，众说纷纭。虽然你天资不错，但也还要勤加苦练，不可荒废，希望能早日练出气才好。”

夏南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