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那道声音。
*
三年前中元节,她的孪生姐姐江吟夏,从江边救回了一个少年。
那时候她生了一场寒症,只好托付姐姐去给她放一盏兔子灯,等到姐姐回来时,便见她的小厮背着一个面色被冻得发白的少年郎。
那人的眉眼精致如画,肌肤被喝水泡的发白,明显在濒死之际。
她们偷偷隐瞒了父亲,将他安置在府中,又请了大夫来为他看诊。
她的身子骨太弱,不能靠近病气太重的人,只听着姐姐说少年的身体在一日日好转,已经脱离了危险。
再后来,少年成了他们家一个小小的护卫,一直跟在姐姐的身侧。
那是春日,她见到他时是给姐姐送糕点的那日,少年背着一把长剑,噙着笑看被气的面色发红的姐姐。
江绒雪停在了树枝压低的门檐前,风动额前发缕。
几步台阶上,少年身姿如鹤立于水,婆娑的光印在干净而俊美的面容间,好似被白玉雕刻而成,浮光流转在他眼睫黑瞳之中,笑意肆恣。
他元青长袍好似泼墨山水画,青峰烟云,他像是从画中走,那一刻,江绒雪想怪不得姐姐会将他捡回来。
风停息下来,她向前走去。
姐姐却怒然唤道:“我不吃了,今日你留在府中,没有我的准许,不准跟来!”
江绒雪一时愣住,眼看着姐姐走上马车,她收回手中正要递出去的饭盒,然后目送姐姐的马车离开府第。
她正要离去,却听见一道青润的少年音,“二小姐。”
她转目看去。
少年不曾有下人卑躬屈膝的颜色,而是从容的,谦逊的。
“二小姐不去上学堂?”
江绒雪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少年讶异,“令尊竟有失偏颇。”
她一时觉得窘迫,少年的思绪跳的太快,可她并不想自己的父母被误解,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裙,开口解释。
“我与旁人不同,父亲母亲担忧我,便不许我去上学堂。”
她自幼便身子骨弱,第一次去书塾时回来便感染了风寒,几日不愈,父亲便再不许她去。
她不再理会少年若有所思的模样,她不喜旁人这样打量她,也不愿道出自己的弱项。
少年轻轻摇首,“旁人能做的,二小姐又不是瘸子傻子,为何做不得?”
不知是不是从未听过训斥的话,江绒雪一时竟觉得无比羞恼,她面色涨红,如一颗秋日的熟透的柿子,她不再理睬他的唐突,转身离去。
之后每日,她去送姐姐时都能瞧见被落在府邸里的少年,少年总是少不了要受一顿姐姐的训斥,可他从不恼怒,似乎还觉得颇有意思。
姐姐也每次都会将他丢在府里,江绒雪看着他这般受冷待,略感异样。
就好似在每个清晨里,她目送姐姐远离,如今也多了一个人如此,便古怪的,放松的多了一份认同感。
那日春和景明,她离开不到两步,听见身后的少年唤住了他。
“二小姐。”他弯弯的笑眼里有细金流淌,“我偷偷带你去上学吧?”
*
往事在脑海里如梦般,江绒雪醒来时感觉到浑身上下都在发烫,她的眼眶更是烫到让她酸涩难捱。
眼前的火焰靠的太近了,嬷嬷在她清醒的下一瞬便醒了过来,为她掖了掖被子身上的大氅,小声唤她,“姑娘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江绒雪眸光中湿润,她靠在破庙破败的泛黄墙面上,她身子娇气,坚硬的墙壁让她在夜里睡不安稳,甚至后背隐隐作痛。
她小幅度摇了摇首。
她并不说话,而是静静的休憩了一会儿,她知道经幡另一端的人是谁,所以她无端更觉狼狈。
可她转而又觉得自己想多,他们一行人可能已经睡去,况且他未认出她,怎会在意她如今的处境。
嬷嬷以为她在烦忧府里的事,便出声安抚道:“小姐还是好好歇息吧,明日赶回去再想那些,如今不必太担忧,将觉睡足了,明日一早便启程。”
庙外的雨的不动声色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声音裹挟冷风,将火堆吹风明暗。
屋外的身影靠在木框上,细细擦拭着手中的凌厉的剑刃。
山间匪患严重,尤其是在这偏僻快捷的小道之中。
避风港有时也是催命符。
庙内,嬷嬷见江绒雪面色并未好转,又安抚道:“小姐勿急,等此事过后,小姐成了亲,便一切无虞了。”
屋外拭剑的长指停了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