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条

翻过年去，冷世安就要去南府的官办学堂上学了，大梁的科举十分严苛，当今陛下也是个重视人才之人，且对人才的选拔和考核也格外慎重，将要参加乡试的学子，首当其冲的便是要保证其对于皇权的忠诚和对大梁的拳拳报国之心。

是以，在全国各省会中枢都开办了官办学校，学官由朝廷选拔官员任命，乡试的考官则由皇帝亲自指派，不可谓不重视。

南府的官办学堂位于南府东南方向，进入城门要穿过最热闹的繁盛街再走上半个多时辰才能到达，其名为明德书院，取自“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自本朝初立至今，颇负盛名。

“世安去的可是省府的官办学堂，好多东西要置办起来，过了年咱们就走。”

暖阳下，荣娘坐在院子里，一边为冷世安赶制新衣一边絮絮叨叨盘算着，“咱们住在淮州，世安在南府上学，这一来一回都要半日的路程，那岂不是要住在学府里？”

她似乎刚想明白这一点，转头看向蒲泉之，征询的目光似在向丈夫确认。

“这还用说，自然是要住在学堂里的。”

今日难得的大晴天，阳光大剌剌地照在院子里，蒲泉之正在刷马洗车。

“这可是人家学堂的规矩，况且，功课很多，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能回家。”

荣娘错愕：“要这么久？”

“阿娘，官办学堂都这样。”阿英趴在冷世安的窗户上回道，一旁的小郎君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字，他的手白净纤长，握在墨色的笔杆上，越发衬得雪白明亮，阳光下看好似透明。

“那可得多准备几件衣裳、鞋袜，对了，被褥也得多带几套，方便晾晒换洗。”

荣娘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放下手里的活，进屋抱出一床被子搭在粗绳上晒太阳。

“阿兄，我阿娘准备的新衣裳，你喜欢吗？”

小娘子转头问冷世安，少年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也看向院子里。

那件青冥直缀领口还镶了一圈玄色的毛边，看上去就十分暖和。

“嗯，喜欢。”他牵起嘴角，笑得明朗。

阿英发现，冷世安现在爱笑了，一讲话就会露出笑容。

“阿娘，阿兄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齐紫色有一件便好，其他我看官绿和绀宇就蛮好。”小娘子歪着身子靠坐着，抬手掖了掖领口边的毛领，掰着手指头细数了一会儿，赶忙跳下椅子“咚咚咚”地跑出去。

“阿娘，我想起来了，再多准备几张干净的帕子……”

她的声音远去，冷世安抬头望向炽烈的阳光，冬日暖阳，照得人睁不开眼。

院子里，蒲泉之已经刷好了马，新买的车子也装点完毕，车顶装了罩头，四角垂下丝穗，两边还挂了两盏小铜灯。

这辆马车是前两日才换的，姨丈坚持等他休息去书院接他散学。盘算着回家的路途遥远，要在车子里坐半日，生怕耽搁他的时间，又怕他坐得不舒服，这才将原先的旧车卖掉，换了一辆更大更宽敞的，里头还铺了长绒棉的毯子，座位上加了软枕，还准备了一张小桌子，方便他休息、看书、写字。

十分周到、齐全。

院子里充斥着忙碌和热闹，光影落在地上，形成明暗交错的斑点，人在院子里穿梭，打乱了光影又重新在衣裙上聚合。

冷世安铺开纸开始写春联，眼前便是家人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模糊了视线，自己仿佛和周围隔绝开来，明明只有三个人在为他准备东西，落在眸中却仿佛许多人影晃动。

穿梭的脚步，来去的身影，妙语连珠，叮叮呛呛，各种声音混杂交织，形成了最美妙的乐章。恍惚间让他想起了上一次的这番场景还是半年多前，他刚来的第一日。

姨母和姨丈也是这样里里外外地张罗着，昔日的时光同眼前重合，视觉散乱之后又重新聚焦，带着飘然的思绪重新落了回来。

冷世安有了家的感觉，那种踏实、安心，不着急、不焦虑的感觉。

还有两日就过年了，这是让冷世安觉得有期待的第一个新年。

阿英拉着他上街去，小娘子有太多东西要买了，胭脂水粉、钗环发饰、过年穿的新衣裳鞋子，还有好些个吃的、玩的，她是从不会亏待自己的。

天气很冷，可是街上却十分的热闹。

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顽童追逐打闹着，熟人彼此招呼着问好……到处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息，人挨着人，一眼望不到头，只觉得满眼红彤彤一片。

阿英拉着冷世安进了一家很大的书局，这算是茂县最大的书局了，上下两层，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冷世安仿佛打通了新世界，孜孜不倦、爱不释手。

阿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贪婪地翻阅又克制地犹豫再三后才将比对后的一本书抱在怀里，对放回书架的那一本仍旧恋恋不舍。

“阿兄，你要去南府，那边想必不会缺了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