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日上中天,擂台上接天喧哗已与叶暄凉无关,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慢悠悠回了小屋。
凌书渐却是早就在里头了。
见人回来,凌书渐默不吭声地倒了两碗茶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悄声将一碗顺着老旧的木桌推向了叶暄凉那边。
清亮的茶水在碗中摇摇晃晃,倒映着窗子框住的四方的天。
“……先生,我问你个事。”
叶暄凉例行检查一遍床铺,浑不在意地应声:“你说。”
“你现在这副装扮,是易容过的吧?”
“是,怎么了?”这句问话叶暄凉并没有意外,实话实说也并无顾忌:“我在东城这么几年,也得罪过不少人,若是在刀会碰上了,我一介柔弱书生,打不过还不能躲么?”
凌书渐哑然。他正思索该如何再问时,叶暄凉却又开了口:“倒是你,借着月章阁靠山横行这么久,树敌想来不少,却坦荡荡就上了山——我佩服你。”
凌书渐摩挲着手里的茶碗,不知要如何说,只好不尴不尬地笑了一笑,假装轻松地抬了眼:“可是先生,你从外邦回来,为何从不以本相示人?易容步骤想来也是极为繁琐,你宁愿日日如此麻烦,也不愿片刻轻松一些?”
叶暄凉被他逻辑逗笑了。
“以往倒是没见凌公子如此关心我。”她没留一点正眼,兀自坐上了床:“还是说,你有什么新发现么?说来听听,都合作了,别绕弯子啊。”
“你本名究竟是什么?”
叶暄凉动作微微一滞。
她早料到过凌书渐会有一日意识到这个问题,却没想到这么快。
然而她惯看这些伎俩,此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而是顺着凌书渐意思,抛了个疑问的目光:“凌公子如此好奇做什么,我一个普通书生,哪至于让你一再怀疑——话说回来,你若是还在怀疑我,那大可不必了,因为叶汀山也在找寻凶手。”
凌书渐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固执地盯着她:“你——你当真与叶汀山不熟识吗?”
叶暄凉不屑于给他一个眼神。
“我是说,你知不知道叶汀山还有个妹妹?”
叶暄凉沉默一阵。
“我才在东城待了三年。何况我也说了,我不是百晓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
“何况叶汀山那样冷漠的一个人,会和我说起他过往吗?他人就在擂台,你问错人了。”
凌书渐哑然。
“他们是我幼时好友。可是叶汀山不认我了。”
他支支吾吾说了两句,脑中有些混乱,嘴张了又闭,犹豫好半天,剩下的话却还是咽了下去。
看向凌书渐略失落的眼,叶暄凉有些惊诧。
为什么说是“幼时好友”?
明明先前从未见过,自己幼时记忆里也从未出现过这个名字。
于是她放缓了语气:“我确实没听他提过。兴许是失散了,也没准是死了。”
凌书渐却仿佛没听见这话,怔怔地问:“你本名,是不是姓叶?”
见叶暄凉要张口,他便悄摸退了一步,手指紧捏着茶碗,手心已经被汗浸湿,一颗心七上八下,等着对方回应。
远处的擂台上突然传出喧天呐喊,穿过重重树杪,传到小屋这边只剩了微弱的尾音,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叶暄凉惊诧之余没有犹豫,便痛痛快快承认了:“看来凌公子对我叶家研究颇深。”
不是的。
凌书渐一开始是猜想,然而一路上叶暄凉对叶汀山的态度,方才叶汀山打斗时她的表情,都隐隐彰显了他们不一般的关系。
若真如叶暄凉所言“不熟”,怎么会一同前来耿山,还多次暗通款曲。
还有前几日在永兴楼突然出现的蒙面人,身形眼神怎么比对怎么像叶汀山。
那样维护,怎么会是“不熟”。
然而猜测是一回事,此时听她承认却又是另一回事——凌书渐心里高楼轰然崩塌,一时间不知是该作何表示,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抽,讪讪笑着唤了一声:“阿暄。”
叶暄凉原本还在观察凌书渐神色,忽然听到这一句称呼也怔住了。
他唤我什么?
阿暄是他一个外人能叫的吗?
凌书渐却浑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自己心里五味杂陈没能缓过来,不知所措地转了头,没敢再看。
叶汀山回来两年。
他循着叶汀山行踪找了两年。
原以为叶暄凉真的再杳无音信,却没想到人就在他身边。
十五年时过境迁,物不是人也非。
“叶暄凉。”
凌书渐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叶暄凉听着莫名心里发毛,干脆打断了他:“别念叨了,我又不是死了。”
没成想她一话说完,凌书渐神色更加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