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程绪宁在一个温柔的黑夜中醒来,她睁开眼环顾着四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在哪儿?
可这迷茫只持续了十分短暂的一瞬,紧接着,她就想起了曾叔的事情。
她木木地躺在床上,像一条在即将干涸的湖泊中被太阳晒得快要窒息的鱼。
门在此刻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程绪宁仍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只听到景宸说道:“你醒了?”
她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景宸点燃了灯,光亮驱散了黑暗,房内似是也暖了一些。
他走了过来靠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你刚才晕了过去,大夫已经来瞧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大约因为这些天太过疲累了。”
他的嗓音温和有力,这让程绪宁忍不住从床上坐起来半靠在他身上汲取温暖,景宸为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他从背后拥双臂环抱着她,轻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程绪宁在他怀里抬起头,她对他眨了眨眼睛:“好啊,我想吃面。”
景宸出去张罗吃的,程绪宁在房中等他,闲来无事,她走到窗前趴在窗檐看着外头的月亮。
一闲庄僻静,月亮悄无声息地挂在天边,程绪宁心想:这千百年来,月亮都是这般挂在天上。
它累吗?它究竟是自愿的?还是它其实也没地方去啊?
她还在那儿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景宸推开了门,程绪宁转过头看着他,他手上拿着一个托盘,里面装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见程绪宁趴在窗边,整个人又七扭八歪地蹲坐在椅子上,他赶紧把面放下又给她披了一件衣服:“夜里凉。”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
面汤清透,飘着油花和几根绿色的蔬菜,面里头还藏着两个荷包蛋。
两人埋头苦吃,热乎乎的食物下肚驱散了寒意,程绪宁鼻尖沁出一点薄汗,她问景宸:“这么晚了,厨房的人还没有休息吗?是谁给我们做的?明日我要去谢谢他。”
景宸咽下面条,又用双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他抬起头:“我做的,要谢就谢我吧。”
程绪宁有些惊讶:“你还会下厨?不过味道真的挺不赖的,很好吃,谢谢你。”
景宸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谢我?一句话就把我给打发了?”
说完,他又顺手将程绪宁没吃完的碗与他的空碗叠在了一起:“你要喜欢,我以后再给你做。”
程绪宁乖巧地点点头。
吃饱后,她有些愣神地双手捧脸呆坐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景宸不忍看她这样,于是便站起身问她:“想不想出去走走?”
***
姚宅。三元池。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月光底下转悠。
程绪宁安静地看着池子里悠游的锦鲤,享受着周围的寂静。
景宸突然开口说道:“曾叔的后事姚老先生已经操持着在办了。”
程绪宁轻轻“嗯”了一声,景宸又问:“你想好没有?准备把曾叔葬在何处?”
程绪宁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空,她安静片刻才说:“自是与我外祖葬在同一处。”
她放开景宸的手,有些飘忽地问他:“你说,人死后,究竟会去哪里?”
景宸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
程绪宁沉默着,安静片刻才摆摆手道:“外头有些冷,你送我回去吧,明日还要早起继续忙曾叔的事。”
影子在这个忽明忽暗的世界里延伸,在月光下,它转了一个弯,突然又消失不见。
***
曾叔没有儿女,除了程绪宁之外也没有任何亲人,他本就是程思渺年轻时从贩卖奴隶的贩子手中救下来的。
虽是出生不好,可他自从跟了程思渺之后,便逐渐被感染,成了一个性子旷达的人。程绪宁还在朗月的时候,曾全自知不好,尚还清醒时曾同姚广垠说过,希望后事一切从简,他不想太过麻烦别人。
曾叔的逝去仿若水面被风轻轻吹起留下的痕迹,风停的那刻起,一切又归于平静。
众人参加了葬礼,程家长辈均是埋葬在程宅后不远处的墓地,曾叔从此也将在此地与程思渺、程清倩等人一道长眠。
程绪宁没有再哭,面上也不再显露出悲伤的神情。
她十分平静地操办着曾叔的后事,等到结束之后众人先行离去,程绪宁一个人在她外祖父和父母亲的墓前站立了许久。
她无声地看着青灰色的墓碑,用眼神细细描摹着碑拓上程家人的名字。
曾叔的离去,仿若将她与朗月最后的羁绊也彻底带走。
从此以后,朗月不再是她的家,月城也好,程宅也罢,以后,这里只会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地方。
程绪宁喜欢朗月的月神节,喜欢朗月高处望向群山的风景。
她也喜欢辰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