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生机
这番话说的有些费神,夜湘掩住嘴,却掩不住一连串的咳嗽。
苏沐阳发现,她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年轻的将军沉思着,视线丝毫未曾从夜湘身上离开,像是在辨别夜湘所言所行的真真假假。
而夜湘也从这短暂的安静中明白,她的话就算未能完全说服苏沐阳,至少也会让他有所顾虑。
毕竟,苏沐阳率南溏军队与北川交战五六载,才换来今日的握手言和。虽然夜湘不知道他到底是否主张休战,但溪和公主来和亲了,就是大势所趋。
破坏和亲的罪名,苏沐阳可担不起。
只要能躲过给川武帝写信,夜湘自认在南溏就能安全一阵。既然是敌对的两国,总不至于南溏中,曾有人曾见过溪和公主的亲笔信吧?
如此,她尚有一线生机。
只见苏沐阳缓缓站起身,面有愧色却又坚决地向夜湘拱手一拜。
“溪和公主所言极是,苏某亦不想让两国百姓再被战事所扰,因此,这封家书格外重要。若非公主的亲笔信,只怕再难证明公主在南溏安好。皇命在身,多有得罪,请公主勿怪。若公主不知如何落笔,苏某有一计,可免公主顾虑。”
夜湘攥紧手帕,她万万未曾猜到,苏沐阳竟是如此坚定之人。明明他内心已经松动,却宁可因胁迫一个弱女子而愧疚,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知将军有何妙计?”
苏沐阳见夜湘脸色苍白,心中更加惭愧,然而事关重大,他又怎能允许一个不知真假的公主在南溏扎根,只能继续道,“苏某曾在北川边境听过一些民歌,饱含思乡爱国之情,溪和公主可将歌词写上几句,川武帝便不会多想。”
“苏将军好计策。”
不仅能窥探她的字迹,还能查验她对北川的了解。苏沐阳虽不是三头六臂,却当真不好对付。
夜湘抬眸,虚弱无力地问他,“我今日刚刚苏醒,身体不适,是不是也必须要写?”
苏沐阳皱眉,勉强道,“苏某岂敢对公主不敬,只是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夜湘幽怨地看了苏沐阳一眼,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写便是。但北川民歌质朴,怕是写不出我此时心境。”
夜湘言毕,纤细手指捏起毛笔,却被小霞拉住衣袖。
“公主,不要写啊!”小霞见夜湘汗意涔涔,脸色苍白如纸,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气愤地看向苏沐阳。
“苏将军,奴婢在宫中听闻您无数传奇故事,一直敬佩您高风亮节。为何今日,您明知我们公主胸口挨了一刀,刚从阎王殿捡回一条命,就狠下心来让她又是行大礼,又是写家书呢?这是一个君子所为吗?方才皇后娘娘来看公主时,特意嘱咐我们,要对公主恭敬有礼,莫要丢了南溏的脸。奴婢见过慰问病人带着礼品的,却没见过带着纸笔来让人写信的。南溏竟然有这样的礼节吗?”
苏沐阳铁青着脸,他不能在此与一个侍女争辩夜湘的身份如何事关重大,然而今日之事,他也又必须执行到底。
若不是苏沐阳今天已经对夜湘有所愧疚,不忍直接呵斥小霞,只怕小霞也免不了受罚。
气氛僵持着,小霞意外的愤怒,为夜湘原本的计划增加了获胜的筹码。
夜湘将小霞的手轻轻拍下,“无妨,左右不过是再昏迷几天,也不会丢了性命。”
这话在苏将军的心口落下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夜湘缓缓执笔,在小霞心疼的目光里,艰难地写下几行小字。
“公主!”小霞看到红色侵染了她的衣襟,惊叫出声,“别写了,公主,你流血了!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啊!”
毛笔跌落,墨迹晕染了纸张,更晕染了苏沐阳的目光。
此前,无论形势如何艰险,他都从未逼迫过一个女子。
他攥紧拳头,这种羞愧又无力的感觉啃食着他,是那么痛苦,而他又不能也不肯回避。
“苏将军,今日,便先写这些吧!望苏将军莫再苦苦相逼。”夜湘咬牙说完,被小霞扶着回房。
“太医!太医!”
锦莲宫里顿时乱作一团。
苏沐阳自是无法离开,心中也是疑虑重重。
写一封书信,为何就会让夜湘的伤口裂开?她用的是右手执笔,又不是左手。
就算是伤口要裂开,为何不是在行了两遍北川大礼时裂开,而是在写信时?
苏沐阳仔细回顾了今日与夜湘的言谈,不禁暗叹夜湘心思缜密集,步步为营。
夜湘本不必行北川大礼,却偏偏要做给他看。
夜湘本就虚弱,却偏偏要强撑着。
只怕夜湘早就料到,他急着在她初醒就赶来,必是要拿到什么证据才肯罢休,于是她早已决定,不论他问什么,她都要撑到伤口裂开,让他自责又无奈。
只是……她是如何算到自己的伤口会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