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亲故,时间太长,也是逾矩的。
“我去问问监院,今日准备的斋饭如何,一会儿就该用膳了。”
她起身,脸上的绯红没有褪去,娇俏的模样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多谢诗瑶,费心了。恐怕以后令你费心的事情还有很多,孤提前谢过了。”
赵桓征甚至在她起身时拉了一下她的手指,茶席间的气氛瞬间暧昧起来,杨诗瑶从未想过赵桓征还有如此孟浪的瞬间,一下子愣住,迅速抽出手指,逃也似地出去,反身把茶室的推拉门紧闭了。
现在室内仅剩下两个衣冠楚楚,同样丰神俊逸的男子,各怀心事的沉默着。
赵桓征显然在与人周旋上更胜一筹,竟然就那样不动如山地喝了好几杯茶水。
在喜怒不形于色上,赵桓征的确做得更好。
徐宗源终究是忍不住,道:“殿下是真的有心求娶诗瑶,对么?”
赵桓征冷了面孔,低头独饮一口茶水,嗤然道:“原来太医令大人不仅忙着给人瞧病,还学月老,操心孤的婚事。”
一个孤字,瞬间把徐宗源打入臣子的微末地位,他再说下去就要惹贵人不快了。
然而他并不能堪堪看着杨诗瑶单纯无辜地卷入权力的争夺,现在她是人人都要役使的棋子,未来局势稍变,便不会有人顾着她的死活。
现在诗瑶对赵桓征的幻想越多,未来面对残酷的现实,就会承受更多悲惨的命运。
他不相信赵桓征这样的人,会喜欢一个如此憨赧单纯甚至容貌也并不出众的女子。
赵桓征方才对诗瑶的话术与魅惑,已经无意于欺骗。
对于徐宗源这样医者仁心的人来说,即便身在贵胄之家,见惯了政治婚姻的种种肮脏,依然不能接受赵桓征算计到杨诗瑶的身上。他们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姊妹。
更何况她是烈士之女,已经够可怜了。
他恨杨世延把她养大,却还要把她当成谋取权势与君权媾和的牺牲品。他以为赵桓征是被迫,然而今日的试探让他明白,赵桓征是一个真正的政客,一个真正的君王,在权力面前,儿时的情谊并不值得太多的珍重。
“从前只知道子泮擅长与权宦们周旋,并不知道原来在谈情说爱上也不落人后。何时俘获了诗瑶的芳心,作为挚友我竟然是一点也不知道。”
徐宗源的语气称得上讽刺,然而赵桓征依旧面不改色,仿佛两个人又恢复成了昔日无话不谈的挚友:“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天分?”
若是过去,两个人互相对自己洋洋得意一下,对方也会嗤然一笑,然后互相讥讽调侃几句,那是只有感情很好的挚友之间才会有的亲密无间。
然而徐宗源显然并不想掩饰内心的忧虑,甚至可以说是对赵桓征的愤慨:“殿下不觉得这对诗瑶很不公平么?你知道大将军虽然爱护她,却毕竟不是亲生的……”
赵桓征手中的茶杯被重重放在了茶案上,怦然一声,甚至溅出了还没有喝掉的半杯茶水。
“太医令,你应该注意你的言行!”赵桓征摸摸闭了眼睛,令自己长舒一口气沉静下来,对徐宗源道:“我看太医院还是太清闲了,明日起太医令就到东宫入职,你方才不是说我气色不佳吗?正好帮我好好调理一下。”
徐宗源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桓征,他这是在让自己禁足,以便再无机会插手他与杨诗瑶之间的关系。
在徐宗源作出更加过激的行为,比如真的规劝杨诗瑶想办法逃婚之前,赵桓征不想节外生枝。虽然以杨诗瑶目前对自己的迷恋来说,这样的担心多余。
但是,作为一个君主,怎么能够允许另一个人如此直观的批判自己的婚事,尽管以徐宗源的角度,他不过是多了些同情心罢了。
“殿下,臣只是……”
赵桓征却并不想听他的解释,起身对徐宗源吩咐道:“承志,有些事情,我在这个位置上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能只看到诗瑶的可怜。你若是我,相信也只能做同样的抉择。”
这称得上恩威并施的体己话,如果徐宗源再不领受,那真的是太不把太子当回事了。
徐宗源只好默默点了点头,只是祈求到:“诗瑶心性单纯,子泮莫要辜负了她的芳心了。”
赵桓征愣住,徐宗源抬首,一双潋滟的眼神中,满满的离别之忧。
他并不是会对徐宗源有同情心的人,只是这种离愁别虚不仅仅让他顿时了然徐宗源对于杨诗瑶或许有些不同的心意,而且更关键的是,那种对于慕恋却不得不分别的悲伤,让他似乎一下子看到了不久以前的自己。
赵桓征眉头拧紧,沉默着屏息了一瞬间,用低到几乎接近听不到的声音回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