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村
烟花四月,姑苏城春意盎然。寒山上桃李争妍,枫林焕新,春光大好。
秋山书院一扫冬日的肃穆,连人带景都生机盎然。女学子们纷纷流连在庭院和池塘,一枝新绽的桃花便能引来数篇诗文,一只点水的蜻蜓便能化作数幅画作。
春光明媚,春景喧闹,却并不能教含辞心里回暖。
若说冬至时和顾浅尘的重逢,让她死灰一般的心境又燃起了星火,除夕时收到汴京传来的消息,便如同一瓢冰水直接将那星火扑灭。
顾浅尘去汴京前言之灼灼要等他回来,待一去汴京,却掉头转舵南下平边患。这其中,到底是皇命难违,还是他自行请命。不论如何,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含辞不敢往深了想。
自此,她每日夜里,除了修习备课外,又多了一样功课,焚香朝着南方诚心祝祷。苏州远离战事,亦远离朝堂,城内人只关心某处春光好春景盛,鲜有提及平边患之事,含辞日日牵挂,却得不着什么消息,惟有愈加诚心祝祷。
这日,小竹先生脚下生风来到含辞屋里,以一贯热情过度的嗓门招呼道:“陈先生,有贵客到,是杭州州衙来的官员呢。”
小竹先生满面春风道:“我说陈先生,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我只道你是来书院谋个生计,未料到你这接二连三的贵客,络绎不绝,往后若是发达了,可得想着我们共事一场的情谊,多多提携啊!”
含辞原本尚未理清头绪,听小竹先生东扯西拉越说越肉麻,只好胡乱应付下,堵住小竹先生的话头,两下收拾了书案,便到外厅去会客。
春日午后,惠风和畅,含辞穿着雪灰色长袍和白襦裙,梳寻常的低髻,只簪了一枚小巧的金羽簪,脸上施着极淡的妆,如此朴实无华的装束,却因着姣好的面容和身姿,显出一股清水芙蓉般的韵致。
待她款款走入外厅,候在里边的一位绿袍官服的公子立刻起身相迎。
“陈先生,我是杭州州衙的谢居安,是顾大人的部署。此次前来,是顾大人交待我来查访您搭座船失窃一事。”谢居安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道。
“顾大人……他可好?”含辞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谢居安一时不晓得怎么接话,顿了顿才道:“陈先生,顾大人此番南下平边患,其实我们都没料到。他到杭州州衙一年,做下许多功绩,我日日跟在他身边,知晓他心怀天下,有凌云壮志,我只料他迟早要回汴京,未曾想他会放弃官家的封赏,主动请缨去平边患。谢某对顾大人佩服不已。”
“你说他是自请南下从军?”含辞闻言十分动容。
“是,同僚们都在称颂顾大人高义,此番平患回来必定前程无量。”
“顾大人带信给我,让我安置完州衙诸事后,多到苏州照应您。长留随顾大人走了,杭州这边顾大人没有信得过的人,您的事顾大人虽未亲口对我讲明过,但我上回随着顾大人到苏州,看着他煞费苦心找您,我就知道您对他有多重要。顾大人是我的上司,亦是我的贵人,我心里拿他当哥哥般敬重。陈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交给我去办。”
“谢大人,这次平边患,有多少风险?”
“交趾多年来屡屡有不臣之心,多番在边境挑衅,但不论是兵力还是战术,与国朝都相去甚远,顾大人这次定能功成身返,陈小姐无需忧心。”
“既是容易,为何去年平完边患,今年又起争端。”
“陈小姐说到症结了,交趾便是小人行径,一打就跑,大军撤后又来作乱,就看顾大人这回怎么收拾了。”
“陈小姐,顾大人文韬武略,您别忧心他了。还是同我说说您搭船失窃的事……”
午后无课,含辞告了假,带着谢居安和霜月一同到枫林村,让大勇、霜月详说当日在船上遭劫的事。
刚进院门口,便见一位清癯的中年男子卷着大袖,正在院中的花圃浇水除草,他见来人,忙放下袖子,正了正冠,才向来人行礼,自称是李姓画师。
含辞一下明白过来,自早前外婆做主后,云嬷嬷和李画师便再续前缘,只是云嬷嬷一心想着陪伴含辞,不愿离开枫林村,李画师便时常来探访,只是含辞还不曾碰见过。
谢居安将大勇和霜月所述当日之事都细细记录下来,末了,他再三问含辞可有何交待,含辞只让他如有顾浅尘的消息,务必记得通传。
最终,谢居安扭捏着说道:“陈先生,在下还有桩事想要请您照拂。”
“在下有一心仪女子,名叫袁婉儿,又叫袁十二娘,还请陈先生多加照拂。”
呵,竟生出这样的故事,可袁十二娘,哪需她来照应。谢居安是在帮顾浅尘解释呢。
谢居安的事说完后,李画师走过来,搓着手道:“表小姐,我其实……并没有总往这边跑,我有个宗亲在枫林村的义塾,他年事已高,我得空便过来帮忙,这才顺道来……瞧瞧她。”李画师说得支支吾吾,一张脸满是窘迫。
含